第45章 儒以文亂法_衣冠謀塚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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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儒以文亂法(1 / 1)

漢水迢迢,八百裡加急的密報終是越過千山萬水,呈至禦前。皇帝斜倚在龍椅中,指尖輕輕劃過那份來自南疆巡察使孤穆之的奏報以及荊州刺史府的附議文書。

殿內檀香嫋嫋,侍立的太監王瑾屏息凝神,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皇帝的目光在奏章上那些關於張氏覆滅、首惡伏誅、牽連者依律懲處、以及漢陽書院著手整頓的文字間流連,最終停留在關於最終處置“留有餘地”、“酌情寬宥”的段落上。

良久,一聲聽不出喜怒的輕笑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

“嗬…”皇帝放下奏章,深邃的眼眸望向殿外高遠的天空,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扶手,“我們的‘直臣’孤穆之…終究也學會‘妥協’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更有一絲帝王特有的冷酷洞悉。“漢城一局,鐵證如山,雷霆手段誅首惡,這是他的‘直’;懂得適可而止,不將荊州官場連根拔起,留一線餘地以安地方,以全‘體麵’…這便是他的‘進益’了。”

他微微側首,看向侍立一旁的心腹老太監,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掌控全局的自信:“俠以武亂禁,儒以文亂法…古人之言,誠不我欺。張氏之禍,便是這‘文亂法’的絕佳注腳。仗著詩書傳家的皮囊,行的是結黨營私、操弄科舉、戕害民命的勾當!穆之這把刀,這次砍得還算精準,既斬了毒瘤,又沒讓血濺得太遠,驚了整片林子。”

老太監躬身,低眉順眼地應和:“陛下聖明。孤大人此番處置,剛柔並濟,確顯老成。”

皇帝的目光卻漸漸銳利起來,仿佛穿透了殿宇,投向了更遙遠、更不可控的存在:“然則…楚漢之事,也讓朕看得更清了。俠亂禁,尚有跡可循,可刀兵製之。儒亂法,卻如附骨之疽,藏於冠冕堂皇之下,更難根除。更遑論…還有那超然物外、卻動輒可傾覆一城一地的…大宗師之威!”

他想起了密報中關於公堂之上那驚世駭俗的描述:軒轅一刀,如神魔降世,一擊斃殺張雲駿,揮手間重創五張家供奉!這份力量,讓身為九五之尊的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忌憚與…威脅。

“大宗師…”皇帝緩緩吐出這三個字,如同咀嚼著冰冷的鐵塊,“其威在一日,便是懸在皇權之上的一柄利劍。七武禦…製衡江湖,拱衛京畿,此策不可廢。然則…”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帝王心術運轉:“經此一事,也需讓這些持武自重的‘禦’們明白,皇恩浩蕩,亦需敬畏。是時候…適當削弱一下他們手中過於集中的權柄了。分權、製衡、加強監管…具體的章程,著樞密院和天機閣仔細議來。”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份奏章,回到了荊州,回到了那些盤根錯節的士族門閥。“至於天下士族…”昭明帝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敲打之意,“張氏這顆釘子雖拔了,但敲山震虎的餘音,需得讓他們都聽見!傳旨:著吏部、都察院嚴查各地科舉舞弊、學田侵占、地方豪強勾結官吏等情弊!無需大動乾戈,但要讓他們知道,朕的眼睛,盯著呢!漢城之鑒在前,若還有人不識時務,心存僥幸…哼!”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禦案一角一份空白的任命文書上,那裡原本該是“七武禦”之一的名字。“洛雲起…”昭明帝念出這個名字,語氣平淡無波,“可惜了。實力不錯,卻終究折在了楚城那灘渾水裡。”他對這位隕落的武禦並無太多惋惜,更像是評估一件損壞的工具。

“位置不能空著。”他手指在空白文書上點了點,眼神掃過殿中懸掛的疆域圖,最終定格在南方,“南疆風雲詭譎,穆之這把刀,還需要一塊更硬的磨刀石,也需要…一雙更穩的手在旁看著。著樞密院,從禁軍宿將或江湖中尚可掌控的頂尖高手裡,速速遴選一名‘知進退’、‘懂分寸’之人,頂上洛雲起的缺。告訴新任,他的首要職責之一,便是‘協助’孤巡察使,穩定南疆…同時,替朕,好好看看那位…軒轅大宗師。”

“喏!”老太監深深躬身,將皇帝每一個冰冷的字眼都刻入心中。

紫宸殿內,香爐的煙氣依舊嫋嫋。年輕的帝王重新拿起孤穆之的奏報,目光卻已不在其上。他望著南方,仿佛看到了那輛駛向更深處南疆的馬車,看到了那個在妥協中學會堅守、在堅守中不得不妥協的年輕禦史,也看到了那個抱著酒葫蘆、如同山嶽般不可測的老者。

“南疆…”昭明帝低語,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好戲,才剛開場。孤穆之,莫要讓朕失望。至於那些士族…這頓敲打,但願能讓他們消停些時日。”他輕輕合上奏章,發出輕微的聲響,如同為漢城一案,也為新的布局,落下了冰冷的注腳。權力的棋局,永遠沒有終盤。

南疆的官道蜿蜒於層巒疊翠之間,車輪碾過被秋雨打濕的泥土,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轆轆聲響。官道兩旁,山勢漸奇,林木愈發蔥鬱蒼莽,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和草木的清香,與漢城那混合著血腥、香火和權力傾軋的空氣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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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相對平坦的路段行進。東野軒騎馬在前開道,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山林,警惕著任何可能的危險,儘管有軒轅一刀這尊大神在,他依舊恪儘職守。護衛們沉默地拱衛著中間那輛稍顯寬敞的馬車。

馬車內,氣氛沉靜卻並不壓抑。

慕婉兒坐在靠近車窗的位置,膝上攤開一本厚厚的藥典,纖細的手指偶爾翻過一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她不時抬頭望向窗外掠過的奇異草木,眼中帶著醫者的專注與好奇,似乎在辨識著南疆特有的藥草。她的存在,如同車廂內一縷清新的藥香。

軒轅一刀占據了最舒適的一角,背靠軟墊,抱著他從不離身的碩大酒葫蘆。鼾聲不高,卻帶著奇特的韻律,隨著馬車的顛簸起伏。他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一點酒漬,仿佛漢城那場驚天動地的廝殺,真的隻是他醉夢中的一折戲文,演罷便拋之腦後。隻是那偶爾微微掀開的眼皮縫隙中,偶爾掠過的銳利精光,提醒著旁人這醉翁體內沉睡的,是怎樣一頭洪荒巨獸。

阿月沒有像往常一樣隱於暗處。她安靜地坐在穆之身側,頭輕輕靠在他不算寬厚卻異常堅實的肩膀上,閉目養神。清冷的麵容在顛簸的車廂光影中顯得柔和了幾分。穆之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是她最安心的港灣。她的左手自然地搭在穆之的腿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他官袍的布料,傳遞著無聲的陪伴與支持。

而穆之,正伏在車廂中央一張固定的小案幾上。

案幾上鋪著一張質地堅韌的宣紙,一方古樸的硯台裡,墨汁濃黑如夜。他手握一支狼毫筆,筆尖懸於紙上,卻久久未曾落下。他的眉頭微鎖,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薄薄的宣紙,投向了更遙遠、更複雜的思緒之海。

漢城和楚城的種種,如同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回旋:洛雲起的偽裝表善,玩弄權術,最後陷入癲狂,張鴻升偽善的儒衫下包藏的蛇蠍心腸,張雲駿歇斯底裡的瘋狂,柳文星被拔去指甲的雙手,堂上那飛濺的鮮血與破碎的“明鏡高懸”,趙文博閃爍的眼神和“體麵大局”的暗示,還有…那份在燭火中化為灰燼的、沉甸甸的名冊。

最終,筆尖落下,力透紙背:

“俠以武亂禁,儒以文亂法。”

這八個字,被他以剛勁峻峭的筆法寫出,帶著一種沉痛的頓悟。

筆鋒稍頓,墨跡在紙上微微暈開一小圈。他繼續寫道:

“俠者,仗匹夫之勇,快意恩仇,無視綱紀,恃力破禁。其亂在表,刀兵可製,然其血勇赤誠,亦存可憫可導之處。”寫到此,他眼前仿佛閃過軒轅一刀公堂上那驚世一擊,也閃過阿月無數次在暗影中為他擋下的致命危機。又想到洛雲起持強淩弱,結黨營私,為禍一方。武力的雙麵性,如此鮮明。

他的筆鋒變得更加凝重,墨色更深:

“儒者,執聖賢之言,操教化之柄,本應立身持正,匡扶社稷。然,若私心蔽智,以文飾奸,借禮法之名行壟斷之實,操權柄之便謀一己之私,其亂在骨,其毒入髓!張氏之流,假禮教為虎皮,托文墨作畫皮,科舉舞弊,學田侵吞,私刑構陷,毒殺命官…此非儒之過,乃恃文者心魔之禍!其害之深,甚於刀兵,因其惑人於無形,毀法於堂皇!”筆走龍蛇間,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深刻的剖析。漢城的每一幕,都成了這論斷最有力的注腳。

他深吸一口氣,筆勢漸緩,帶著更深的思索:

“法者,天下之公器,社稷之基石。立之以規行止,束之以正人心。然法亦有度,非萬能之鎖。法網恢恢,難束人心鬼域;律條森森,易困情義微光。漢城之鑒,法可誅首惡,難滌舊汙;可正綱紀,難易人心。持法者,當如執青鋒,既需銳利無匹,斬斷邪佞;亦需知刃之厚薄,明進退之度。貴乎持守本心,明辨是非,於法理人情間,砥礪前行,求一‘公’字,問心無愧而已。”

寫到這裡,穆之擱下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仿佛將胸中積鬱的塊壘,都傾注在了這墨痕縱橫的紙上。這不僅僅是一篇策論,更是他對漢城一役血與火的反思,對自身信念的拷問與重塑。

車廂內很安靜。慕婉兒不知何時已放下藥典,目光落在穆之筆下的文字上,眼中帶著深深的共鳴與思索。軒轅一刀的鼾聲依舊,仿佛那深刻的文字與他無關。

阿月卻動了動。她並未睜眼,隻是搭在穆之腿上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仿佛在說:我懂。

穆之低頭,看著肩頭阿月沉靜的睡顏或是假寐),又看向案上墨跡未乾的文字,眼神複雜。前路迢迢,道阻且長。這“青鋒”如何指引方向,這“儒法”之路如何走下去,答案或許就在這顛簸的馬車輪下,在南方那更加未知的迷霧深處。

就在這沉思的靜謐中,軒轅一刀的鼾聲突兀地停了。他砸吧砸吧嘴,翻了個身,抱著酒葫蘆,夢囈般嘟囔了一句,聲音含混卻奇異地清晰:

“寫得好…寫得累…不如喝酒…法在紙上…也在…人心…”嘟囔完,鼾聲又起。

穆之一怔,隨即唇角勾起一絲苦澀又了然的弧度。他小心地將寫滿字的宣紙卷起,收入一個防水的竹筒中。車窗外,南疆的山嶺在薄霧中延綿起伏,如同蟄伏的巨獸,等待著探索者的足跡。車輪轆轆,繼續向著那未知的深處,堅定地駛去。旅途的日常,亦是思想的淬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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