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和舌尖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烙印,時刻提醒著穆之這“重生”世界的“真實”。然而,這真實的劇痛並未讓他沉溺於困惑,反而像一盆冰水,澆醒了他最深層的恐懼!
他猛地想起一件即將發生的、讓他前世痛徹心扉卻無力阻止的慘劇——就在春闈放榜後不久,阿月鎮北侯林驚月)會被她的親弟弟林修閒與虎視眈眈的武王李繼聯手構陷!罪名是通敵叛國,證據被做得天衣無縫!那場構陷,不僅讓阿月身陷囹圄,受儘酷刑,更幾乎摧毀了她的信念,成為她心中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也是她最終化身“修羅”、與家族徹底決裂的導火索!
“不行!絕不能再發生!”穆之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幾乎窒息!什麼放榜,什麼金榜題名,此刻在他眼中都變得無足輕重!他必須立刻見到阿月!必須警告她!哪怕這幻境再真實,他也必須搏一把!
“王九!備馬!不,來不及了!”穆之猛地推開還在抽噎的“王九”,甚至顧不上臉上的紅腫和疼痛,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客棧房間,朝著記憶中鎮北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清晨微涼的空氣灌入肺腑,卻無法冷卻他心中燃起的急迫火焰。
鎮北侯府,朱門高牆,石獅威嚴。穆之氣喘籲籲地衝到府門前,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也顧不得儀態,對著門前肅立、身披玄甲、氣息彪悍的府衛急聲道:
“煩請通稟鎮北侯!晚生孤穆之,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事關侯爺安危!”
府衛上下打量著他。眼前的青年雖然氣質不凡,但一身普通儒衫,半邊臉還帶著詭異的紅腫和指印,眼神焦急中帶著一絲狂亂,怎麼看都像個失心瘋的窮酸書生。為首的隊正眉頭一皺,聲音冰冷帶著拒人千裡的漠然:
“侯爺軍務繁忙,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速速退去!再敢喧嘩,休怪軍法無情!”手已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軍爺!此事真的性命攸關!請務必通傳一聲!就說…就說武王與林公子…”穆之急切地想點出關鍵,試圖引起重視。
“武王?林公子?”一個帶著明顯不屑和傲慢的年輕聲音從府門內傳來。
隻見一個錦衣華服、麵容與阿月有幾分相似卻帶著濃重紈絝之氣的少年,在一群家丁簇擁下走了出來,正是阿月的親弟弟——林修閒!他斜睨著穆之,嘴角掛著譏諷的弧度:
“嗬,我當是誰大清早在侯府門前聒噪,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酸腐儒!”他走到穆之麵前,用折扇極其輕佻地點了點穆之紅腫的臉頰,“嘖,瞧你這模樣,是剛被哪個相好的抽了嘴巴子,跑我侯府來撒野?還‘事關侯爺安危’?就憑你?我姐是你這種貨色想見就能見的?”
他揮了揮手,像驅趕蒼蠅一樣,語氣充滿了鄙夷:
“轟走!扔遠點!彆臟了我侯府的門檻!”
“是,公子!”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上前,不由分說,架起穆之的胳膊就往外拖!
“放開!林修閒!你們狼狽為奸!…”穆之奮力掙紮,卻敵不過家丁的力氣,聲音被粗暴地打斷。
“堵上他的嘴!聒噪!”林修閒厭惡地皺眉。
一塊破布塞進了穆之嘴裡。他被拖離侯府大門,粗暴地扔進了不遠處一條堆著雜物、散發著餿水味的陰暗小巷裡,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粗糲的碎石硌得骨頭生疼。
穆之狼狽地扯掉嘴裡的破布,撐起身子,望著那緊閉的、象征著權力與隔絕的侯府朱門,眼中充滿了不甘與冰冷的憤怒。他知道林修閒的跋扈,卻沒想到在這幻境中,連靠近阿月一步都如此艱難!
就在他掙紮著站起,拍打身上塵土時。侯府側門悄然打開一條縫,一個穿著水綠色丫鬟服飾、模樣清秀的少女探出頭來,正好看到了巷子裡狼狽的穆之。她認得林修閒身邊的家丁,也隱約聽到了剛才的動靜。她猶豫了一下,轉身快步跑回府內。
鎮北侯府書房內,氣氛肅殺。阿月林汐月)一身玄色勁裝,未著釵環,正凝眉看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和地圖。她此次秘密回京,正是為了暗中徹查鎮北軍中盤根錯節的貪腐軍需大案,此事牽涉極廣,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侯爺。”剛才那綠衣丫鬟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稟報,“剛才…門口有個麵相挺英俊的書生,說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見您,被…被公子撞見,給轟走了,還…還讓人把他扔旁邊巷子裡了。”
阿月頭也未抬,目光依舊停留在卷宗上,清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知道了。下去吧。”一個陌生書生?十萬火急?在她此刻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比眼前這樁足以動搖國本的軍需案更重要。林修閒的跋扈她心知肚明,但此刻她無暇分心去管這些無關緊要的閒事,更不想節外生枝。她隻想儘快找到鐵證,將那些蛀蟲繩之以法。
丫鬟應聲退下。書房內隻剩下阿月翻動卷宗的沙沙聲,和窗外透進的、帶著涼意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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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裡,穆之扶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強闖不行,報信無人理會。他看著那高聳的侯府圍牆,仿佛看到了命運冰冷的嘲弄。即使帶著“先知”,在這權力與冷漠交織的壁壘前,個人的力量依舊如此渺小。
“隻能…從長計議了。”穆之抹去嘴角因掙紮磕破的血跡,眼神從憤怒不甘漸漸沉澱為深沉的冰冷和決絕。他不能被困在這裡,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撬動這壁壘的身份!
放榜之日,貢院外依舊是人山人海,喧囂鼎沸。金榜高懸,無數目光聚焦其上,尋找著改變命運的名字。
穆之站在人群外圍,半邊臉的紅腫已消退大半,但仔細看仍有些痕跡。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金榜前列,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榜眼!而上次的榜眼周正臣,這次成了探花!果然探花還得看臉!
他心中了然。前世,他故意在瓊林宴上表現出色,引得吏部尚書上官止之女上官韻青睞,被榜下捉婿。他順水推舟,目的就是借此得罪權傾朝野的上官止,從而被“貶”出京城,獲得去通縣當年李家村大火案的地方)查卷宗的機會。結果,通縣卷宗早已被篡改銷毀,他空耗了兩年光陰。
而這一次,他不會再走這條彎路!他深知通縣卷宗早已是死局,去了也是徒勞。在覲見皇帝陛下的瓊林宴上,他刻意“疏忽”——頭發微亂故意扯鬆了幾縷),衣袍沾染了不易察覺的墨點自己彈上去的),更在回答陛下垂詢時,刻意引用了兩句冷僻到近乎晦澀、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古語,顯得迂腐又木訥。
果然,當上官止帶著女兒上官韻在屏風後“相看”新科進士時,上官韻的目光隻在穆之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嫌惡地撇開了嘴,低聲對父親道:“父親,那個榜眼…看著呆頭呆腦的,衣冠不整,言語無趣,毫無風流氣度可言,女兒才不要!”
上官止捋須,目光掃過穆之,也微微皺眉,顯然對這個“呆板”的榜眼並無興趣,目光轉而投向了容貌周正、氣質儒雅、應對得體的新科探花——周正臣。
“嗯,正臣倒是不錯。”上官止微微頷首。
最終,在無數人豔羨或嫉妒的目光中,周正臣成了上官止的乘龍快婿,被“捉”入相府。而穆之,則作為榜眼,按部就班地接受了翰林院編修的職位,留在了京城。
看著被上官府家丁簇擁著、意氣風發又帶著一絲茫然的周正臣,穆之站在人群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這幻境中的軌跡,已然被他強行扭轉了一角。他不再是那個被“流放”通縣的七品縣令,而是留在了風暴的中心——京城翰林院。
下一步,他需要利用這個身份,更快地接觸核心,積蓄力量,不僅要破開這詭異的幻境,更要找到改變阿月命運、甚至揪出幕後黑手——的方法!這盤以他人生為棋局的死棋,他要自己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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