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書房,沉水香的青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凝重的氣氛。太子李顯背對著門口,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庭院中幾株開得正盛的晚櫻,眼神卻無半分欣賞之意,隻有一片沉鬱的陰霾。工部尚書之爭塵埃落定,潘季馴這個“孤臣”上位,徹底打亂了他的部署。他本以為憑借舅舅張居中在朝中的影響力,加上吏部侍郎周文正的運作,將工部左侍郎李牧推上去並非難事。誰曾想,父皇竟如此決絕地選擇了潘季馴!
“舅舅在工部尚書之爭上,為何一言不發?”李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壓抑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他緩緩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的當朝宰相張居中。
張居中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眼神深邃如古井。他端起手邊的青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動作從容不迫,仿佛並未感受到太子的焦躁。“殿下,”他聲音平穩,帶著曆經宦海沉浮的滄桑,“非老臣一言不發。而是…以老臣對陛下多年的了解,此乃陛下有意為之!”
“有意為之?”李顯眉頭緊鎖,踱步到書案前,“父皇明知工部乃國之重器,油水豐厚,各方覬覦,卻偏偏選了潘季馴這個油鹽不進、毫無根基的孤臣?這不是…這不是自斷臂膀嗎?”他實在難以理解父皇的用意。
“自斷臂膀?”張居中放下茶盞,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洞悉的弧度,“殿下,您可還記得孝呂陵之事?”
李顯一怔:“陵寢貪墨?毒煙案?”
“正是!”張居中眼中精光一閃,“崔文遠、孫承宗,盤踞工部多年,貪墨巨款,甚至膽大包天到在太後陵寢暗藏毒煙!此案震動朝野,陛下顏麵儘失!這豈止是蛀蟲?這分明是長在陛下心腹上的毒瘤!陛下為何遲遲不動?是找不到證據嗎?不!陛下是在等!等一把足夠鋒利、足夠乾淨、也足夠…聽話的刀!”
李顯瞳孔微縮:“舅舅的意思是…父皇早就知道工部爛透了?他隱忍不發,就是為了…等一個像孤穆之這樣的人,去替他捅破這層膿瘡?然後…再找一個像潘季馴這樣的人,去刮骨療毒?”
“殿下聰慧!”張居中微微頷首,“如今看來,我們這位陛下,心思深沉,手段老辣,絕非表麵那般…他隻是要借此事,徹底清洗工部,斬斷各方伸向工部的黑手!更是在…改寫京城的局勢!”
李顯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原以為父皇近年龍體欠安,精力不濟,對朝局掌控力有所下降。如今看來,父皇不僅清醒得很,而且…手段更加淩厲了!潘季馴這把刀,看似孤直,實則是父皇親手鍛造,懸在工部頭頂,也懸在所有覬覦工部利益的人頭頂!
“那…日後我們…”李顯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多加小心!”張居中沉聲道,目光如炬,“收斂鋒芒,靜觀其變。潘季馴這把刀,剛則易折。工部積弊如山,他若真敢大刀闊斧,觸動各方利益,必遭反噬!屆時…才是殿下出手的時機!在此之前,韜光養晦,積蓄力量,方為上策!”
李顯緩緩點頭,眼中的陰霾漸漸被一種深沉的算計取代。他望向窗外,暮色四合,晚櫻在風中搖曳,花瓣無聲飄落。京城的棋局,在父皇的落子下,變得更加詭譎莫測了。
武王府演武場,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武王李繼一身勁裝,手持一杆丈二點鋼槍,正與心腹參將周猛對練。槍影如龍,棍風呼嘯,兩人身形交錯,打得酣暢淋漓。
一套槍法練畢,李繼收槍而立,額角微汗,氣息卻依舊沉穩。他接過親兵遞來的汗巾,隨意擦了擦,看向一旁等候多時的戶部尚書韓林輝。
“韓尚書,久等了。”李繼聲音洪亮,帶著武將特有的豪氣。
“王爺神勇不減當年!”韓林輝笑著恭維道,隨即步入正題,“如今京城局勢,可是越來越有趣了。”
李繼走到場邊石凳坐下,灌了一口水,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有趣?確實有趣!晉王那小子,偷雞不成蝕把米,崔文遠這顆他母後好不容易埋下的釘子,被孤穆之連根拔起!如今他手上,就剩下一個刑部…還能翻起什麼浪?”他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韓林輝捋須笑道:“王爺所言極是。晉王此番損失慘重,刑部雖重,但獨木難支。黎明袁此人,圓滑世故,未必肯為他死心塌地。晉王…離出局不遠了!”
“出局?”李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那可不一定。韓尚書彆忘了,他背後…還有宮裡的那位聖人呢!”他指了指皇城方向,“本王這位“母後”,當年能從張麗華前皇後)手上搶到後位,手段心機,絕非等閒!崔文遠倒了,她豈會善罷甘休?這也是個狠角色啊!”
韓林輝神色一凜,點頭道:“王爺提醒的是。不過…”他話鋒一轉,帶著自信,“京中大勢,首在六部!殿下您手握戶部韓林輝)、兵部兵部尚書王振武乃武王老丈人),錢糧兵馬,儘在掌握!京外局勢,則在於軍隊!殿下您掌控京畿營,西境大軍更是您一手帶出的鐵血之師!底牌之豐厚,非太子、晉王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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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繼聞言,眼中豪情更盛,但隨即又沉靜下來:“底牌豐厚是不假。但…我們這位父皇,可是最難對付的!他這次啟用潘季馴,就是明擺著要削藩,要收權!本王倒要看看,他這把刀,能有多快!能砍斷多少人的手腳!”
“殿下深謀遠慮!”韓林輝躬身道,“既如此,我們便以不變應萬變,細水長流!潘季馴要動工部,必然觸動無數人的利益。我們隻需坐山觀虎鬥,待其焦頭爛額、根基動搖之時,再徐徐圖之!工部這塊肥肉,遲早還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哈哈!好一個細水長流!”李繼大笑一聲,猛地站起,手中鋼槍遙指蒼穹,氣勢如虹,“本王倒要看看,這京城的風雲變幻,最終…誰能笑到最後!”
晉王府書房,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名貴的紫檀書案上,一片狼藉!上好的端硯被摔得粉碎,墨汁四濺!價值連城的青花筆洗裂成數瓣!奏章、書籍散落一地!
晉王李睿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野獸,在書房內暴躁地來回踱步,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怒火!他猛地抓起案頭僅剩的一個白玉鎮紙,狠狠砸向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