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縣縣城,京畿東北一座尋常小城,此刻卻因都察院緹騎手持明晃晃的金令如狼似虎般闖入而陷入前所未有的肅殺!馬蹄踏碎街麵的青石,甲胄寒光映著百姓驚惶的麵孔,金令所指,整個縣衙瞬間陷入死寂的恐慌!
縣丞值房內。縣丞周文,一個年約四旬、留著幾綹稀疏山羊胡、身形乾瘦如猴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踱著步,眼神飄忽不定。當值房門被兩名鐵塔般的緹騎“砰”一聲踹開時,他渾身一個激靈,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癱軟在地!他甚至來不及做任何掙紮,就被如提小雞般拖拽到冰冷堅硬的大堂石磚之上!當他抬頭,正對上端坐主位、麵沉如水、目光如寒潭深淵的孤穆之,以及穆之身側那位清冷如月、但周身氣場卻如刀鋒般凜冽的阿月,還有那個斜倚在廊柱下、抱著褪色紅漆葫蘆、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佝僂老者軒轅一刀)時,周文麵如死灰,牙齒格格作響,連跪姿都維持不住,徹底癱成一團爛泥!
“周文!”穆之的聲音並不高亢,卻似淬了冰的針,精準地紮進周文耳膜,“宣縣簽發,‘玄字乙酉冬七三九’號通關文牒,三人,張明、王富貴、李三,持此路引,月前經由清河驛入京畿!說!這路引,是如何簽發出去的?!”
“通…通關文牒…張…張明?”周文額頭冷汗如瀑,沿著油膩的鬢角滑落,浸濕了半舊的領口,他眼珠慌亂地四下轉動,聲音抖得不成調子,“回…回稟欽差大人…下官…下官每日經手文書繁多…月前之事…實在…實在記憶模糊了…”
“記不清?”穆之唇邊勾起一絲極淡、卻令人心底發毛的冷笑,指尖輕輕一彈,林遠立刻上前,將那份蓋有周文鮮紅私印的文牒副本,像甩一張催命符般,“啪”地摔在周文麵前的地上!
那鮮紅的印記像針一樣刺入周文的瞳孔!他猛地哆嗦一下,臉色由灰敗轉向慘白:“是…是下官印信不假…可…可下官真的…真的不認得這三個名字…”
“不認得?”穆之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大堂!他猛地一拍紫檀公案,震得筆洗硯台齊齊一跳!整個大堂的空氣似乎都被抽走,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令人窒息的威壓!“林遠!”
“卑職在!”林遠抱拳,聲如洪鐘。
“即刻封鎖此值房!調派專人!搜查周文值房、居所!徹查一切可疑文書、賬冊、密信!一紙一屑均不得遺漏!另!提拿其家眷仆役!分開關押!嚴加訊問!挖出他與這三人所有往來痕跡!”
“遵欽差命!”林遠肅然領命,如標槍般轉身,點起緹騎如風卷殘雲般撲向值房深處與周家府邸方向。
“大人!大人開恩啊!”周文被這雷霆手段嚇得魂飛魄散,涕淚齊流,磕頭如搗蒜,青石磚上瞬間留下點點血印,“下官…下官想起來了!是有此事!確有此事啊!是…是有人…托了大大的門路…找到下官…許了下官一點…一點辛苦錢…懇請下官行個方便…下官一時豬油蒙了心…就…就糊裡糊塗蓋了印啊大人!下官該死!下官認罪!隻求大人饒命啊!!”
“托誰的門路?!受誰的好處?!”穆之身體微微前傾,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化的錐子,死死釘住周文那張涕泗橫流的臉。
“是…是…”周文眼神劇烈地掙紮躲閃,嘴唇哆嗦得像是風中殘葉,那個即將脫口而出的字眼似乎燙得他的舌頭都在打顫。
“報——!”一名緹騎風塵仆仆奔入大堂,聲震屋瓦,“稟欽差!稟郡主!城西‘悅來客棧’盤查完畢!店簿清晰記載:一月前臘月初五至初七!確有三名外地客商,自號張明、王富貴、李三者入住上房!描述相貌:張明高瘦左眉有疤,王富貴體胖吳語,李三鷹鼻瘦高!分毫不差!初七正午退房離開!經客棧馬夫辨認,三人所乘正是棗紅、黃驃、純黑駿馬各一!其中那匹純黑駿馬,後來被證實由城東‘四海馬行’於臘月初八秘密收購!馬行老板懼刑如實招供:當日買主為一蒙麵客,身量頗高,步履異常僵硬卻極快!聲音刻意壓低沙啞,但其付款時…右手小指齊根斷口清晰可見!!”
“缺指!黑馬!”穆之眼中寒光一閃即逝!阿月清冷的眸光亦是一凝。
“再報——!”又一名緹騎衝入,手中高舉一個被強力劈開的描金紫檀木盒!“稟欽差!郡主!林大人自周文居所書房暗牆夾層中搜獲此物!”木盒打開,裡麵赫然躺著一枚光芒刺眼的——十兩足色金元寶!元寶底部清晰鏨刻著“內禦庫·九成赤金”字樣!元寶下,壓著一張隻有兩指寬的泛黃字條,其上墨跡潦草,卻力透紙背,僅書八字:
“文牒三份,速辦。金。”
“‘金’?!”穆之眼中那點寒芒瞬間爆裂成燎原之火!他一步跨到周文麵前,抓起金元寶和那張薄如蟬翼卻重如千鈞的紙條,狠狠擲於周文眼前!“周文!人贓俱在!鐵證如山!還要狡辯?!”
看著那錠閃著皇家禦庫印記的金元寶,看著那力透紙背的“金”字,周文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土崩瓦解!他癱軟如泥,額頭絕望地抵住冰冷的地磚,哭嚎著嘶喊:“大人!郡主!饒命!我說!我說啊!是…是吏部侍郎金庸群府上…一個月前…金府二管家金祿…親自到縣衙後門…尋到小人…留下這個匣子…隻說…隻說金府有幾個遠房親戚需北上販馬…讓下官…給行個方便…辦三張路引…一切自然有金爺擔待…小人…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就…就按他們的名字…蓋了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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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金祿!”穆之眼中殺機已凝成實質,“那三人!現在何處?!”
“不…不知道!大人明鑒!金管家隻說讓他們自行拿路引北去…之後…之後小人再無見過那三人啊!小人句句屬實!求大人開恩!”周文已然哭嚎失聲,體若篩糠。
“報——!!”第三名緹騎疾步入內,單膝跪地,“大人!郡主!城南老孫頭廢料場回報:月前有人在亂葬崗方向丟棄一匹病死黃驃馬!馬屍上殘留韁繩斷口粗糙,繩結為北方軍伍常用的‘鎖命扣’!”
韁繩!軍伍!
“大人!同福車馬行確證:臘月初八午時,一體胖商人,操持江南口音,急售一匹棗紅馬!得銀後倉促離去!”第四名緹騎緊接回報!
三匹馬!三個方向!所有線索箭頭,最終——齊齊釘死在了宣縣!
“好!”穆之眼中怒火焚天,“這三條孽畜!定是藏在宣縣!傳令!”
“即刻封鎖宣縣四門!任何人隻進不出!駐軍協助!以縣衙為中心,劃分十二區!緹騎、衙役、駐軍三組聯合!地毯式搜查!重點目標:廢棄寺廟、義莊、倉廩、窯洞!尤其留意與軍伍、或與金府有蛛絲馬跡關聯之處!挖地三尺!也要將他們給我——挖出來!!”
命令如寒刃破冰!整個宣縣頓時被卷入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街巷之間甲胄鏗鏘,斥令聲此起彼伏,狗吠雞鳴混雜著百姓惶惑的低語,殺氣彌漫全城!
城西亂葬崗·義莊驚魂
殘陽西墜,血色的霞光潑灑在城西郊外那片荒蕪死寂的亂葬崗。烏鴉成群結隊聒噪著在枯槁的樹枝上騰躍,腐朽的氣息混合著泥土的腥鹹在寒風中彌散。在一處半傾頹的義莊前,數十名都察院緹騎和精銳衛軍,弓張弦滿,雪亮的長刀出鞘過半,無數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黑洞洞的門窗,將這座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廢棄建築圍得鐵桶一般!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緊張與濃得化不開的肅殺!
孤穆之、阿月、林遠等核心人物快馬趕到時,正是殺氣凝滯到巔峰的一刻。阿月眼神冰寒,玉手已悄然按在了穆月刀的吞口之上。軒轅一刀眼皮微抬,渾濁的眼底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幽光閃過。
“裡麵的人聽著!”林遠一步上前,聲如洪鐘,在荒涼空曠的亂葬崗上激起回響,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爾等已被圍困!插翅難飛!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尚有活路!膽敢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回應他的,是義莊內死一般的沉寂。隻有風聲穿過破敗窗欞的嗚咽,和烏鴉斷續的嘶鳴。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眾人屏息凝神之際——
“吱嘎——嘎——”
一陣令人牙酸骨髓發冷的刺耳摩擦聲響起,義莊那扇朽爛不堪、布滿蛛網灰塵的木門,竟如同被無形的鬼手推動,緩緩地、極其詭異地向內開啟了一條半尺寬的黑縫!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那道昏黑的門縫之後!
殘陽最後一點餘暉斜斜射入,恰好照亮了那大半張臉!
轟——!
如同平地炸起驚雷!孤穆之瞳孔驟然縮成針尖!阿月按著刀柄的手指猛然收緊!林遠倒吸一口冷氣,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在場所有曾見識過往事的人,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巨手狠狠攫住!
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