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聽完,沉默良久。他臉上悲痛未消,眼中卻燃起一種更加複雜、更加深沉的光芒。有對母親隱忍二十七年的痛惜,有對範文傑滔天罪行的憤怒,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探究真相的決絕。
“隨朕來。”李玄胤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屏退左右,隻帶穆之與阿月,穿過重重宮禁,來到一處位於內廷深處、守衛森嚴的偏僻殿宇——皇家秘庫。
秘庫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混合著陳年墨香、塵土與淡淡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庫內光線昏暗,高大的紫檀木架上,層層疊疊,堆放著無數蒙塵的箱篋、卷宗、器物…皆是曆代帝王不願示人、或塵封已久的秘檔遺物。
李玄胤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屏息凝神,在布滿灰塵的架子上摸索片刻,指尖觸碰到一個極其隱蔽的機括。
“哢噠!”
一聲輕響!書架側麵,一塊木板無聲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臂深入的暗格!
李玄胤深吸一口氣,緩緩從暗格中…取出一個…用明黃色錦緞嚴密包裹的…長條形包袱!錦緞雖已陳舊褪色,但依舊能看出是禦用之物!
他顫抖著雙手,一層層…解開錦緞…
當最後一層錦緞褪去…
一件…疊放整齊、卻依舊能看出形製的…玄黑色…十二章紋…帝王祭服!赫然呈現!
祭服!先帝…癸卯年臘月十七…冬至祭天…所穿的祭服!
然而!當李玄胤顫抖的手指,輕輕展開祭服的前襟時…
穆之與阿月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停滯!
隻見那玄黑如夜的祭服前胸…靠近心口的位置…赫然…浸染著一大片…早已乾涸凝固、呈現出詭異紫黑色的…汙漬!汙漬邊緣…還殘留著…噴濺狀的…細小斑點!如同…凝固的…黑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那片紫黑血汙的中心!在玄黑底色的映襯下!竟…赫然…用金線…繡著一個…約莫核桃大小、線條古拙奇詭、形似盤繞毒蛇又似猙獰鬼麵的…圖騰印記!
那圖騰…穆之與阿月…從未見過!但…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了他們全身!
“這…這是…”穆之聲音乾澀。
李玄胤死死盯著那個圖騰,眼中血淚奔湧,聲音如同泣血:“這是…前朝…範氏一族的…族徽!‘噬心蛇紋’!朕…朕在…前朝逆案…範永昌府邸…查抄的…族譜密檔中…見過!”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穆之與阿月,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悲憤與恍然:“父皇…父皇他…毒發之時…並非…毫無所覺!他…他看到了!看到了這…繡在祭服內襯的…範氏族徽!他…他知道…是…是範家的人…下的毒!他…他臨死前…死死抓著…這染血的衣襟…是想…是想告訴朕…凶手…是誰啊——!”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穆之腦海中炸響!
真相!殘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太後…她為何隱忍二十七年?因為她知道凶手是誰!更因為…她深知先帝…早已洞悉凶手身份!卻…因某種無法言說的原因或許是朝局動蕩,或許是證據不足,或許是…帝王心術的權衡)…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將這血海深仇…連同這染血的祭服…一起…封存於這暗無天日的秘庫之中!
而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裡…在病痛與良知的煎熬下…終於…無法再忍受這沉重的秘密!她…要以自己的方式…結束這一切!那封密信…是她…向範文傑發起的…最後的衝鋒!也是…她…為自己和先帝…遲到了二十七年的…懺悔與救贖!
她放下了帝後的尊榮,放下了權力的權衡,放下了對兒子的過度保護…以一個母親、一個妻子的身份…選擇了…直麵血仇!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母後…”李玄胤捧著那件染血的祭服,如同捧著父母泣血的靈魂,跪倒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號!淚水…如同決堤的江河…洶湧而下!
秘庫內,死寂如墓。唯有那玄黑祭服上,紫黑色的血汙與猙獰的金色蛇紋,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訴說著二十七年前那個冬至的慘烈,以及一個帝王沉默的憤怒與一個皇後遲到的勇氣。穆之看著那泣血的圖騰,又望向秘庫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豁然開朗。太後並非懦弱,她隻是背負著比複仇更沉重的枷鎖。而此刻,那染血的祭服,如同撕開黑暗的利刃,終於讓塵封的真相,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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