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山腹,深藏於地脈之下的長樂宮,隔絕了塵世的喧囂與風雨。這裡並非傳說中歌舞升平的極樂之地,而是一座被時光遺忘、浸透了權謀與血腥的冰冷石殿。巨大的穹頂由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鑲嵌著無數夜明珠,散發出幽冷如月的光輝,勉強照亮了空曠而壓抑的空間。四壁浮雕著早已模糊不清的仙神鬼怪圖紋,在幽光下扭曲蠕動,如同沉睡的噩夢。空氣凝滯,彌漫著千年塵封的腐朽氣息與…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般的血腥味。
大殿深處,一張巨大的玄鐵王座矗立在高台之上。王座上,端坐著一個身影。他身著玄色暗金紋蟒袍,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的玄鐵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邃如淵、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眼眸。正是影密衛前大都督,王景明。他如同蟄伏於地底深處的魔神,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嚴與死寂。
空曠的大殿,重歸死寂。唯有夜明珠幽冷的光,在王景明冰冷的玄鐵麵具上流淌。他緩緩抬起手,指節分明、帶著薄皮手套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王座扶手上那猙獰的蟒首浮雕。一聲極輕、卻帶著無儘滄桑與複雜情緒的歎息,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在空曠的大殿中幽幽回蕩: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他低聲吟誦,聲音沙啞低沉,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時光塵埃,“長生殿…長生殿…嗬…玄明帝…當年…何等英武雄才!文韜武略,氣吞寰宇!開大靖百年盛世之基!可…可到頭來…”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刻骨的譏諷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惜,“卻為了…一個女人!沉溺溫柔鄉,荒廢朝政!任由雲集亂起,山河破碎!致使…煌煌大靖盛世…如大廈傾頹,不複存在!可悲…可歎…更…可恨!”
那“恨”字出口,如同冰錐刺骨,帶著凜冽的殺意!殿內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幾分。
就在這時,大殿入口處的陰影,如同水波般無聲蕩漾。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現。來人同樣一身灰衣,身形瘦削,臉上帶著一張毫無特色的灰色麵具,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如古井,平靜無波。正是千麵書生顧朝夕。
“大都督。”顧朝夕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低沉而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孤穆之一行人…已至樂清山。他們…動作很快。不僅發現了山洪衝出的屍體…更…似乎…已窺破了斷層岩壁上的…人工開鑿痕跡。地宮的存在…恐怕…瞞不住了。”
王景明摩挲蟒首浮雕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恢複如常。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深淵般的眼眸透過麵具,落在顧朝夕身上,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無妨。蚍蜉撼樹,徒勞而已。傳令下去,這段時間…地宮上下…蟄伏待機。所有通道…封死!所有痕跡…抹除!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來!更不許…飛出去!”
他頓了頓,玄鐵麵具轉向顧朝夕,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龍主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顧朝夕微微躬身:“回大都督,‘貨’已備齊。然…此物…非同小可。轉運…需慎之又慎。沿途…需打通關節,避開耳目…耗時…恐需半月。”
“半月…”王景明輕輕頷首,指尖在蟒首浮雕上敲擊出沉悶的聲響,“本督…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一百載都等得…何懼這區區半月?”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鋒,“但…孤穆之…此子…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更兼有那阿月、婉兒等輩相助…實乃心腹大患!放任他們在山中探查…終究…是禍非福!”
他眼中寒光一閃,如同黑暗中亮起的鬼火:“顧先生…你…親自去盯著他們!若他們…隻是在外圍打轉…便由他去!若…他們真敢掘地三尺…尋到了地宮入口…”
王景明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玄鐵麵具下,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那…便…放他們進來!”
“放…進來?”顧朝夕古井無波的眼神,終於泛起一絲細微的漣漪。
“不錯!”王景明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棋局的自信與殺意,“這長樂宮…埋藏了太多秘密…也…埋葬了太多亡魂!既然他們…執意要尋死…本督…便成全他們!引君入甕…關門打狗!正好…用他們的血…來祭奠…這沉寂了兩百年的…地宮亡魂!也…省得…他們…在外麵…聒噪不休!”
顧朝夕沉默片刻,麵具下的嘴角似乎也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他微微躬身,聲音平靜依舊:“屬下…明白。大都督…深諳‘請君入甕’之道。此計…甚妙。孤穆之…縱有通天之能…入了這長樂宮…便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
“去吧。”王景明揮了揮手,聲音重新恢複了那種深沉的漠然,“盯緊他們。記住…本督要的…是…萬無一失!”
“是!”顧朝夕應聲,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水墨,悄無聲息地退後,消失在大殿入口的黑暗中。
幽冷的長樂宮大殿,再次隻剩下王景明一人。他端坐於玄鐵王座之上,如同亙古不變的雕塑。幽暗的珠光在他冰冷的玄鐵麵具上流淌,映照出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無儘黑暗與血腥的眼眸。他緩緩抬起手,指尖拂過王座扶手上那猙獰的蟒首,仿佛在撫摸一段塵封的、沾滿血淚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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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帝…你…看到了嗎?”他對著空曠的大殿,對著那無形的亡魂,發出低沉的呢喃,“你…為情所困…葬送了江山!今日…你的長樂宮…卻要…成為…本督重興大靖的開端!這…算不算…一種…輪回?”
低沉的笑聲,如同夜梟啼哭,在空曠而死寂的地宮中幽幽回蕩,帶著無儘的嘲諷與…冰冷的殺意。長樂宮深處,兩百年的血腥與隱秘,正緩緩張開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口。
閃回:三個月前·樂清山腳·無名酒肆)
昏黃的油燈下,劣質燒酒的辛辣氣味混雜著汗臭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裡。幾個風塵仆仆、眼神閃爍的漢子圍坐在角落的破木桌旁,低聲交談著,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蚊蚋。他們是活躍在冀州一帶的“土夫子”團夥,領頭的叫“鑽山豹”孫奎,以膽大心黑、擅長尋龍點穴聞名。
“大哥,這趟…真能成?”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灌了口酒,聲音沙啞,“樂清山…荒了幾百年了,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啥大墓?彆是…被人耍了吧?”
孫奎三角眼中精光閃爍,他摩挲著桌上一個不起眼的、沾著泥點的粗布小袋。袋子裡,是幾塊顏色奇異、帶著金屬光澤的碎石屑,還有一張極其簡陋、卻標注了幾個關鍵地形點的山勢草圖。這些東西,是三天前一個蒙麵人塞給他的,隻留下一句話:“樂清山腹,有前朝帝陵遺寶,價值連城。入口在此,自取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