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第一醫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張無形的網,裹著張嵐從清晨到日暮。晚班交接時,電子鐘的數字跳到1800,熒光燈管在天花板上發出穩定的嗡鳴,與監護儀的滴答聲、遠處病房的低語聲交織成醫院特有的白噪音。張嵐摘下口罩,揉了揉被勒出紅痕的鼻梁,看著護理站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床號和醫囑,胃裡泛起一陣空落落的酸脹。
她做護士五年了,見過初生嬰兒皺巴巴的啼哭,也見過垂暮老人平靜的呼吸漸弱。生死於她不再是書本上的概念,而是每天觸手可及的真實。三號床的肺癌晚期患者今天又拒絕進食了,十五床的車禍傷員今晚要進行第二次清創,走廊儘頭的新生兒重症監護室裡,那個早產的小生命還在保溫箱裡與死神拔河。每一次查房,每一次注射,指尖觸碰到病人皮膚的溫度,都讓她心裡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浸透了悲憫的海綿。
晚上十點,張嵐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醫院大門。夏夜的風帶著一絲燥熱,吹散了些許消毒水的味道。她習慣穿過街心公園抄近路回家,石板路上落滿了香樟葉,在路燈下泛著油亮的光。走到那張熟悉的鑄鐵長椅旁時,她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白色的快遞盒半卡在長椅縫隙裡,被一片巨大的梧桐葉遮著,正麵用某種會反光的顏料寫著“有緣人”三個字。
“誰這麼不小心,丟在這裡。”她彎腰撿起盒子,掂量了一下,很輕。家裡的網線最近總斷,周末報修說要下周才能來,正愁著。她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根銀白色的網線,做工精致得不像市麵上能買到的東西,水晶頭的觸點閃著奇異的冷光。“看著質量挺好,不知道誰落下的。”她沒多想,反正家裡正缺,就揣進了帆布包。
換上新網線的第一晚,張嵐睡得格外沉,連夢裡都是醫院的白牆和滴答作響的儀器。直到淩晨三點,她被夜班的鬨鐘吵醒,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打車去醫院。
後半夜的醫院格外寂靜,隻有護士站的值班燈亮著,像一顆疲憊的眼睛。張嵐接過交班本,開始例行巡視。當她走到內科重症監護區的37床時,腳步突然頓住了。
37床住著一位82歲的老爺子,因多器官衰竭入院,生命體征一直不穩定。往常巡視時,張嵐看到的隻是儀器上跳動的數字和老人蒼白的麵容。但此刻,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她赫然發現老人的身體周圍,環繞著一圈極其微弱的光帶。
那光帶像褪色的綢帶,顏色是淡淡的灰藍色,寬度不過幾厘米,從老人的胸口延伸出來,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亮度正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緩慢減弱,如同風中殘燭。
“嘶——”張嵐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是夜班太困了,出現幻覺了嗎?她使勁眨了眨眼,再看——光帶依舊在那裡,附著在老人的生命體征之上,每一次暗淡都讓她心頭一緊。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向旁邊38床。那是個年輕的大學生,因為急性闌尾炎剛做完手術,正處於恢複期。讓她震驚的是,這個年輕人的身體周圍,竟然也有一圈光帶。那光帶明亮得多,是健康的橙紅色,粗壯而飽滿,像一條充滿活力的溪流,隨著他均勻的呼吸輕快地波動,甚至能看到光帶中偶爾閃過幾縷更亮的光斑,仿佛是生命力旺盛的證明。
“這到底是什麼?”張嵐的心跳得飛快,手心裡全是冷汗。她不敢驚動病人,悄悄退到走廊儘頭,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努力平複呼吸。是壓力太大了嗎?還是那根奇怪的網線……?她猛地想起家裡那根銀白的線材,難道……?
接下來的幾天,張嵐像一個偷偷觀察世界的探險家,開始小心翼翼地驗證自己的“發現”。
她發現,每個人身上都有這樣的“生命線”。
新生兒的生命線是純淨的金色,明亮得幾乎刺眼,像剛剛點燃的火焰;青壯年的生命線多是鮮豔的紅色或橙色,充滿張力;而老年人的生命線則多是柔和的黃色或淡藍色,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黯淡。生病的人,生命線會出現明顯的異常——肺炎患者的生命線帶著渾濁的灰色霧靄,心臟病患者的生命線會有規律地閃爍減弱,甚至有些外傷病人,生命線在傷口對應的位置會出現明顯的“斷裂”痕跡。
最讓她心驚的是一次巡視急診留觀區。一個看似隻是醉酒嘔吐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旁邊的家屬還在抱怨他貪杯。但張嵐看到,那個男人的生命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紫色,上麵布滿了如同蛛網般的黑色裂紋,並且以驚人的速度變得黯淡下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內部瘋狂吞噬著他的生命力。
“醫生!醫生!快來看一下3床!他情況不對!”張嵐幾乎是喊出來的,顧不上家屬驚訝的目光。
值班醫生匆匆趕來,剛要檢查,男人突然抽搐起來,心電圖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急性心肌梗死,伴大麵積動脈栓塞。幸好搶救及時,才從鬼門關拉回一條命。事後,主治醫生拍著張嵐的肩膀說:“小張,你這警惕性可以啊,再晚幾分鐘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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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嵐勉強笑了笑,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真的能“看見”生命的軌跡了。
這個發現讓她在工作中變得格外敏銳。她開始下意識地關注那些生命線異常的病人:看到某個高血壓患者的生命線突然出現劇烈波動,她會提前提醒醫生關注血壓;看到一個看似健康的體檢者生命線深處隱現一絲黑氣,她會建議他做更詳細的檢查;甚至在街頭看到一個闖紅燈的行人,她驚覺那人的生命線在即將發生碰撞的方向上出現了短暫的劇烈扭曲……
她成了醫院裡的“預言家”,幾次成功預警險情後,同事們看她的眼神都帶著點不可思議。但張嵐內心卻充滿了沉重。
她看到過太多生命的脆弱。那一條條或明亮或黯淡的光帶,像最直觀的生命倒計時,時刻提醒著她死亡的臨近。有時,她會站在病房窗前,看著外麵車水馬龍的世界,每個人身上都拖著或長或短、或明或暗的光帶,在夜色中交織成一片流動的、脆弱的星河。
她想起了那個標著“有緣人”的快遞盒,想起了那根銀白的網線。這突如其來的能力,究竟是禮物,還是某種沉重的責任?
一天深夜,她再次巡視到37床那位老爺子的病房。老人的呼吸已經非常微弱,那條灰藍色的生命線也黯淡得幾乎看不見了,隻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光暈,在胸口附近輕輕顫抖,像風中最後一點火星。
張嵐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感到恐懼或悲傷,心中反而湧起一種奇異的平靜。她知道,這是生命即將燃儘的時刻。她伸出手,輕輕握住老人冰冷的手,就像握住一條即將彙入大海的溪流。
“老爺子,一路走好。”她低聲說。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最後一絲光暈輕輕一顫,然後無聲地消散了,如同融入夜色的晨霧。監護儀發出一聲長鳴,宣告著生命的終結。
張嵐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窗外的天色已經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臉上。她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蕩蕩的病床,心中百感交集。
這雙能看見生命線的眼睛,讓她比任何人都更貼近生命的本質,也讓她背負了更多生命的重量。她不知道這能力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那根神秘的網線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但她清楚,從撿到那個快遞盒的那一刻起,她看待世界的方式,已經徹底改變了。
而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那根連接著她家網絡的銀白網線,正靜靜地躺在路由器接口上,表麵偶爾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幽光,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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