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剛過，葉家老宅東側的院牆已被爬山虎織成的綠毯完全覆蓋。那些心形的葉片上還掛著昨夜的雨水，在午後陽光裡折射出細碎的虹彩，卻映不亮庭院裡彌漫的沉寂。空氣裡混雜著雨後泥土的腥甜，以及客廳飄來的百合花香氣——林月瞳依舊每天更換花瓶裡的花，仿佛想用這持續的芬芳留住某種正在淡去的氣息。
葉初一的滑板重重砸在水泥斜坡上，發出沉悶的“咚”聲，與輪子摩擦地麵的尖銳聲響交織在一起。少年伏低身體，牛仔褲膝蓋處磨出的破洞掠過粗糙的水泥麵，帶起幾粒碎石。他已經在這個自製的滑板坡道上衝了近百次，汗水浸透了額前的碎發，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滑板的防滑膠墊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一個月了。
這個時間刻度像塊無形的鉛磚，壓在每個葉家人的心頭。對於葉初一來說，沉默代替了往日的咋咋呼呼，隻有在滑板上，當風灌滿他的t恤時，胸腔裡那股憋悶的痛楚才會稍稍緩解。他記得父親總說他像陣風，沒個定性，現在這陣風卻被關在了名為“悲傷”的玻璃瓶裡，隻能通過反複的衝刺、跳躍、落地，來撞擊瓶壁，試圖尋找出口。
“呼——”
他猛地蹬地，左腿肌肉緊繃，帶動滑板衝上斜坡頂端。這一次，他用力比往常更狠，膝蓋因為過度伸展而發出輕微的彈響。然而，就在身體騰空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突然湧上喉嚨——他想起父親第一次帶他去滑板公園時，那個穿著休閒裝、笑得像個大男孩的男人，曾站在坡底朝他張開雙臂，喊著“初一，彆怕，爸爸接著你”。
“爸……”
這個音節剛在舌尖成形，還未發出，他的情緒便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失控。積壓了三十天的思念、憤怒、不甘，在這一刻轟然爆發。他狠狠地將右腳跺在滑板上，仿佛要將所有的情緒都踩進地麵。
“砰！”
一聲悶響，不是滑板落地的聲音，而是某種更奇異的動靜。
葉初一感覺腳下一空，滑板非但沒有接觸斜坡，反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托起！他失去了平衡，身體向後傾倒，視線卻驚駭地鎖定在滑板下方——青灰色的水泥地麵上，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流漣漪正以滑板為中心擴散開來，卷起地麵的落葉和細沙，形成一個直徑約半米的小型漩渦。
“什麼鬼？”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抓滑板，卻見那些被卷起的落葉突然加速旋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綠色屏障。更詭異的是，滑板並未掉落，而是沿著氣流的軌跡，以遠超他平時衝刺的速度，貼著地麵向前滑行！
風！
不是自然的風，而是帶著某種意誌的氣流。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力量的存在，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托著他的滑板，推動著他向前。路邊一棵老樟樹的枝條被這股氣流帶動，樹葉發出“沙沙”的異響，幾片金黃的枯葉被精準地卷入漩渦，圍繞著他的滑板飛舞，形成一個旋轉的葉環。
“停下！”葉初一驚喊出聲，試圖用腳去蹭地麵刹車。
然而，他的動作卻引發了更驚人的變化。當他揮手試圖驅散那些旋轉的落葉時，手臂帶起的氣流竟然讓整個漩渦的方向發生了偏轉！原本直線路徑的滑板猛地一個急轉彎，衝向庭院角落的石榴樹，而那道由落葉組成的漩渦，則如同被操控的精靈，隨著他手臂的揮動，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啪”地一聲，將枝頭一個搖搖欲墜的鳥巢吹落在地。
鳥巢裡沒有鳥蛋，隻有幾根淩亂的羽毛。但葉初一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滑板終於失去了那股神秘力量的支撐，“哢噠”一聲停在石榴樹下，輪子還在慣性作用下緩緩轉動。
剛才那是什麼？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掌心微微發燙，仿佛還殘留著那股氣流的餘溫。他想起一個月前，父親出事的第二天，他曾偷偷溜進實驗室廢墟，在一堆扭曲的金屬碎片裡，撿到過一塊帶著複雜紋路的銀白色立方體碎片。當時那碎片在他掌心也有過類似的溫熱感，後來被母親發現，慌亂中他隨手丟在了後院的草叢裡。
難道……
一個荒誕卻又無法抑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他想起父親筆記裡那些關於“能量場”“微觀粒子”的晦澀論述，想起實驗室穹頂那道撕裂夜空的閃電，想起父親常說的“科學的儘頭是魔法”。
他試探性地抬起手，對著麵前的空氣輕輕一揮手。
“呼——”
一陣微風吹過，比自然風更集中，更聽話，精準地吹起了地上的鳥巢，將其輕輕放在了石桌上。
葉初一的心臟狂跳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混合著震驚與興奮的戰栗。他能感覺到，自己與周圍的空氣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聯係。那些無處不在的氣體分子，仿佛變成了他身體的延伸，聽從他意念的指揮。
風起於青萍之末。
他曾以為這隻是一句詩，現在卻成了他身體裡正在發生的現實。那枚被他丟棄的魔方碎片，在爆炸時吸收了閃電的能量，化作“氣流能量因子”融入了他的體內，而剛才劇烈的情緒波動，正是激活這股力量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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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裡的風漸漸平息，隻有幾片落葉還在他腳邊打著旋兒，像是在印證剛才的奇跡。葉初一蹲下身，撿起一片旋轉的楓葉，指尖觸碰到葉片邊緣時，能清晰地感覺到氣流在指尖縈繞。
他抬頭望向二樓的書房窗戶，二哥葉初二的身影隱約映在窗簾上。然後他又看了看閣樓的老虎窗，那裡通常是三哥葉初三的角落。最後，他的目光落回客廳，母親林月瞳正抱著小妹葉初四，低聲說著什麼。
父親的離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這個家。但現在，這道驚雷似乎也留下了彆的東西——一份來自雷火與魔方的遺產，正在他的身體裡覺醒。
葉初一握緊了拳頭，掌心的溫熱感越來越明顯。他不知道這股操控風的力量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其他兄弟姐妹是否也有類似的感受。但他隱隱覺得，這或許是讓父親“回來”的關鍵。
“初一！”林月瞳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擔憂，“快進來喝點水，彆在太陽底下曬著！”
“知道了，媽！”葉初一應了一聲，將滑板扛在肩上，轉身向屋裡走去。陽光穿過他的發絲，在地麵投下晃動的影子。
他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身後的空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那是風的低語，是能量的蘇醒，是一個關於父愛與救贖的故事，正在他的身體裡，掀起第一陣微不可察的漣漪。而這陣漣漪，終將彙聚成改變一切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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