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金字塔的金光還在駕駛艙內流淌，那些潰散的時間影獸早已不見蹤影，但葉雲天和呂道萌的臉色卻絲毫沒有放鬆。全息屏幕上，原本被牽引繩固定的淡綠色意識光暈，此刻正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它沒有消散，也沒有繼續穩定下來，而是像被投入水中的顏料，開始朝著四周擴散。光暈邊緣的綠光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最終化作一片氤氳的“霧氣”，將微金字塔下方的區域完全籠罩。霧氣中，隱約有光影在流動，像是有人在濃霧裡放映老電影。
“這是什麼？”呂道萌皺眉，試圖用牽引繩再次鎖定意識核心，卻發現光繩像是陷入了泥潭，隻能在霧氣表麵徒勞地滑動，根本無法深入。
葉雲天的目光緊緊盯著那片霧氣，掌心的微金字塔微微震顫，表麵的金色紋路忽明忽暗，像是在解析某種未知的能量場。“不是外部攻擊，”他沉聲道，“能量特征……和何麗江的意識波譜完全一致。這是他自己的意識在擴張。”
話音剛落，霧氣中突然浮現出清晰的畫麵。
那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是繁華的都市夜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鍵盤，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那是三十歲左右的何麗江。他看起來意氣風發，偶爾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一口，眼神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畫麵如同真實場景般鮮活，甚至能聽到鍵盤敲擊聲和窗外隱約的車流聲。
緊接著，畫麵切換了。
這是一個溫馨的餐廳包間，圓桌旁坐滿了人，歡聲笑語此起彼伏。何麗江坐在主位，身邊依偎著一個溫柔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臉上洋溢著初為人父的喜悅。父母坐在對麵，笑得合不攏嘴，不停地給嬰兒紅包。這是他女兒的滿月宴，穿越實驗開始前一個月的場景。
“家庭聚餐……”呂道萌的聲音有些乾澀，他認出了畫麵裡的幾個人——都是何麗江資料裡提到過的家人。
畫麵還在繼續切換：大學畢業時和同學在操場上拋學士帽的瞬間；第一次創業失敗，在酒吧裡和朋友借酒消愁的夜晚；甚至還有小時候和父親在河邊釣魚的片段……一幕幕，都是何麗江人生中或高光、或溫馨、或難忘的時刻。
這些畫麵並非無序閃現，而是像一條緩緩流淌的河，串聯起他從童年到成年的記憶軌跡。而那團淡綠色的意識光暈，此刻已經完全融入了這些畫麵中，成為了畫麵裡“何麗江”的一部分。他在每個場景裡都顯得那麼自然、那麼投入，仿佛從未經曆過時間亂流的恐怖，從未被剝離身體，隻是在正常地生活著。
“他把自己藏進記憶裡了。”葉雲天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這不是簡單的回憶，這是一個……迷宮。”
一個由意識構建的、完美複刻過去的記憶迷宮。
微金字塔的掃描數據在屏幕上滾動，一組紅色的警告圖標格外醒目：“目標意識活躍度：68→55→49……”數值還在持續下降，“意識與記憶場景融合度：30→45→60……”
“融合度在上升，自主意識在下降。”呂道萌的心沉了下去，“他在……放棄抵抗？”
“不是放棄，是逃避。”葉雲天盯著畫麵裡那個在滿月宴上逗弄嬰兒的“何麗江”，眼神複雜，“時間亂流的恐懼、失去身體的痛苦、對未知的絕望……這些東西太沉重了。而這些記憶，是他最安全、最舒適的港灣。他的潛意識選擇了留在這裡，永遠活在‘過去’裡。”
這比麵對時間影獸更危險。影獸的攻擊是外在的、可見的，而記憶迷宮的侵蝕是內在的、無聲的。它像溫水煮青蛙，用熟悉和安逸一點點消磨意識的獨立性，直到意識徹底相信“這裡就是現實”，與記憶場景完全同化。到那時，就算有再好的克隆體，也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必須叫醒他。”呂道萌攥緊了拳頭，右臂上那幾道淺淺的印記仿佛又在發燙，提醒著他剛才的凶險，“怎麼才能打破這個迷宮？”
葉雲天調出微金字塔的能量輸出界麵，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滑動：“記憶迷宮的核心是他的潛意識，能量等級與他的意識波動同步。強行摧毀隻會傷到他的意識核心……隻能用‘刺激’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界麵上一個標注著“禁忌”的選項上——“複活功能預備能量”。這是微金字塔最神秘的功能之一，泰坦星的資料裡隻提到它與“逆轉能量衰減”有關，具體原理不明。四年前，他們曾用萬分之一的能量救回過瀕死的隊員，而全力啟動的威力，連泰坦星人都語焉不詳，隻說是“足以重塑小型生命體”。
“你想動用這個？”呂道萌吃了一驚，“資料說這能量不穩定，而且……”
“我知道。”葉雲天打斷他，眼神堅定，“但這是唯一能穿透意識壁壘的能量。放心，我隻啟動1的功率，不會傷到他，隻會像一根針，刺破他的‘舒適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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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懸停在啟動按鈕上，再次確認參數：“能量輸出：1，作用方式：定向脈衝，目標鎖定：記憶迷宮核心意識光暈）。”
“確認啟動？”係統發出冰冷的提示音。
“確認。”
葉雲天按下按鈕的瞬間，懸浮在駕駛艙中央的微金字塔突然爆發出一陣刺眼的金光。這光芒與之前的掃描光不同，它更加凝練、更加銳利，像是一把無形的手術刀，瞬間穿透了那層氤氳的霧氣，直射入記憶迷宮的最深處。
“嗡——”
記憶迷宮劇烈地顫抖起來。原本流暢的畫麵出現了卡頓，像是信號不良的電視屏幕。餐廳包間的牆壁開始變得透明，窗外的夜景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連嬰兒的笑聲都出現了刺耳的雜音。畫麵裡的“何麗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
但這波動隻持續了幾秒鐘。當微金字塔的金光減弱後，記憶迷宮很快又恢複了穩定，畫麵重新變得流暢，隻是“何麗江”的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困惑剛才那瞬間的“異常”。
“不行。”葉雲天搖了搖頭，“1的能量隻能讓他產生瞬間的感知，不足以打破潛意識的防禦。他的意識已經和記憶深度綁定了。”
“那怎麼辦？加大能量輸出？”呂道萌問。
“不能。”葉雲天否決了這個提議，“超過5就可能對意識核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而且你看——”他指向屏幕，“融合度又在上升了，剛才的刺激反而讓他的潛意識更想‘抱緊’這些記憶。”
畫麵裡的“何麗江”已經重新投入到滿月宴的氛圍中，正笑著給父母敬酒，隻是眉宇間那一絲困惑還未完全散去。他的意識像一隻受驚的蝸牛，稍微探了探頭，又立刻縮回了殼裡。
呂道萌盯著那個畫麵，目光落在“何麗江”懷裡的嬰兒身上，那個小小的、皺巴巴的臉蛋，是何麗江穿越前最大的牽掛。一個念頭突然在他腦海裡閃過。
“老葉，”他忽然開口，眼神變得異常明亮，“能量刺激是物理層麵的‘敲門’，但他不想開。或許，我們需要一個‘他不得不回應’的理由，一個……來自‘現實’的鉤子。”
“現實的鉤子？”葉雲天看向他。
“對。”呂道萌的手指在控製台上快速操作，調出了何麗江的個人檔案，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嬰兒的照片——那是他女兒的出生照，拍攝於他穿越前三天，“他不是活在過去嗎？那我們就把‘未來’遞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看向葉雲天：“我要進去。進入他的記憶迷宮。”
“什麼？”葉雲天愣住了，“這太冒險了！記憶迷宮是意識構建的領域，你的意識一旦進入，很可能會被他的記憶同化，甚至被困在裡麵！”
“我知道風險。”呂道萌的語氣異常堅定，“但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物理刺激無效，說明他的潛意識對‘外部’有很強的抵觸。但如果是‘內部’的聲音，是他熟悉的場景裡出現的‘異常’，或許能擊穿他的防禦。”
他指了指那個家庭聚餐的畫麵：“你看，他選擇停留在這個場景最久，說明這是他潛意識裡最留戀的地方。我要進去那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