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載空調的冷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羅漢果清香，葉雲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真皮紋路。導航屏幕上的路線像一條淡藍色的河流，蜿蜒伸向地圖邊緣的空白地帶——那裡是他們根據零碎線索鎖定的，第七部那七個年輕人最後出現的區域。
“還有四十公裡到下一個補給點。”林月瞳的聲音打破了車廂裡的安靜，她正低頭檢查背包裡的應急物資，指尖劃過一個金屬打火機，火苗毫無征兆地在指縫間跳了一下，又瞬間熄滅，“水還夠嗎？”
葉雲天瞥了眼副駕前方的儲物格，那裡的礦泉水瓶整齊排列，瓶身表麵凝結著細密的水珠。他心念微動，最外側那瓶水的瓶蓋“哢噠”一聲自動旋開，水流無聲地升起一縷，在空中凝成細小的水線，探向儀表盤旁的空杯。“夠。”他簡潔地應著，水線精準地注入杯口，不多不少，剛好半杯。
坐在後座的葉子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這是他最近特意要求配的，說是能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整理信息的研究員”。他麵前攤著一台平板電腦，屏幕上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標注，“爸爸，根據最新收集的論壇帖子，那個能操控影子的青年，三天前在青溪鎮出現過，但有人說他的影子顏色變深了，像……像浸了墨。”
“顏色變深？”葉雲帝從後排另一側探過頭，他剛結束一段短暫的閉目養神，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作為隨行的醫生，他不僅要關注家人的身體狀況，還要時刻警惕異能可能引發的生理異常，“之前的記錄都是灰黑色，沒有這種描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極淡的銀光——那是他昨晚嘗試變身銀狐時，遺留在皮膚表層的能量痕跡，比前幾次消退得慢了許多。
林月瞳把剛削好的蘋果遞給葉雲帝，指尖的溫度比平時高了些，果皮接觸到她指腹的地方微微有些發焦。“會不會是能力增強的表現？”她看向葉雲天，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就像……我們的異能最近也不太對勁。”
葉雲天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沒說的是，今早洗漱時，鏡中倒映出的水流裡，竟漂浮著幾粒閃爍的黑色塵埃，無論他怎麼操控水流衝刷，都無法將那些塵埃徹底驅散。那些塵埃像是活物，在水流裡微微蠕動，觸碰時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屬於水的質感。
“先找到人再說。”他壓下心頭的不安，目光掃過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道路兩旁的植被越來越茂密，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雜著某種陌生的、帶著微苦的植物清香——不是羅漢果茶的味道，卻讓他莫名地想起茶園深處那棵千年茶樹下的泥土。
葉子桐突然“咦”了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這裡有個被刪除的回複，我用數據恢複軟件弄出來了。”他放大屏幕上的文字，“發帖人說，看到影子青年的那天，鎮上的井水突然泛著綠光，持續了大概十分鐘。”
“綠光？”葉雲天猛地踩下刹車，車子在空曠的公路上滑出一道淺痕。後座的葉雲帝下意識地伸手護住葉子桐，身體瞬間浮現出半透明的狼犬輪廓，又在一秒內迅速隱去，耳根卻因此泛起一陣刺痛。
林月瞳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車門把手上，指縫間竄起細小的火苗，在空調冷氣中明明滅滅。“茶園的蛋孵化時，蛋殼裂開的瞬間，也閃過綠光。”她的聲音有些發緊，“你還記得嗎？第八部我們檢查剩下的蛋時，內側紋路發光的顏色是金白色，不是綠的。”
車廂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空調出風口的風聲低低作響。葉雲天看向後視鏡，正對上葉子桐的目光，少年鏡片後的眼睛裡，倒映著屏幕上冰冷的文字，也倒映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凝重——他昨晚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段從未經曆過的記憶：一片漆黑的水域，水麵漂浮著無數發光的蛋，蛋殼上的紋路是深綠色的，像一條條遊動的蛇。
葉雲帝突然解開安全帶，俯身看向車窗外的地麵。他閉上眼睛，指尖輕輕敲擊膝蓋，口中低聲念著什麼。幾秒鐘後，他猛地睜開眼，瞳孔裡閃過一絲驚疑，“愈黑剛才有反應了。”愈黑是他養的那隻具備感知生物能量的寵物，此刻正趴在他腳邊，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它說……這片區域的地下，有很多微弱的能量源在波動，頻率和我們體內的異能很像，但……更活躍，也更混亂。”
“像失控前的征兆？”林月瞳的火苗竄高了半寸，烤得旁邊的蘋果皮微微卷曲。
葉雲帝點頭，又搖了搖頭，“不一樣。失控的能量是狂暴的，像炸開的火球，但這些能量……像在互相吞噬，每一次波動都在變弱，卻又在變弱中生出新的、更奇怪的頻率。”他頓了頓，補充道，“就像一群餓極了的螞蟻，在互相撕咬。”
葉雲天發動汽車，引擎的轟鳴聲裡，他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不是水箱裡的水，而是來自地底深處，像無數條細小的蛇在泥土裡穿行，帶著一種沉悶的、令人心悸的蠕動聲。他知道，這不是幻聽，是他的控水異能對地下水源的感知，但這一次，感知到的水流裡，似乎混雜著某種不屬於水的“雜音”。
“加速。”他沉聲道，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青溪鎮，我們必須儘快到。”
車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烏雲像被墨染過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天際。遠處的山林裡，傳來幾聲怪異的鳥鳴，尖銳得像是金屬摩擦。葉雲天看著前方被陰影籠罩的道路，突然覺得，他們追尋的或許不隻是七個失控的異能者，還有某種正在地底蘇醒的、連他們都無法理解的存在。
那瓶他剛接好的水，在杯底靜靜躺著，水麵上漂浮著的幾粒黑色塵埃，正慢慢聚集成一個極小的、模糊的影子。
平靜，早在他們出發時，就已經是假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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