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漩渦的邊緣還在微微震顫,像一汪被投石攪亂的深潭,泛著幽藍與銀白交織的光紋。空氣裡殘留著時空褶皺被撫平的微麻感,葉雲天站在漩渦出口,風係異能在他周身形成一層透明的屏障,將最後一絲紊亂的時間流隔絕在外。
他身後,三道身影正踉蹌著邁出漩渦。
劉建國的右臂纏著浸血的紗布,那是1975年實驗室爆炸時被氣浪劃傷的舊傷,此刻卻帶著鮮活的痛感——不再是時間琥珀裡模糊的記憶,而是真實的、屬於“活著”的印記。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還攥著那枚刻著“倫理”的木牌,木牌邊緣被摩挲得光滑,仿佛已被他握了半生。
周敏君緊緊抱著懷裡的筆記本,封皮邊角有些磨損,紙頁間夾著幾根灰白的頭發——那是她後來在歲月裡自然生長的痕跡。她抬頭時,目光掠過眼前的鳳尾村,瞳孔驟然收縮:遠處的麥田泛著金浪,村口的老槐樹比記憶裡粗壯了兩倍,樹乾上甚至有孩子們刻下的歪扭名字。這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凝固在時間裡的村莊,空氣裡有麥香,有泥土味,還有……炊煙的暖意。
“我的鞋!”孫誌強突然低呼一聲,猛地抬起腳。他的右腳還穿著1975年的解放鞋,左腳卻隻剩半隻鞋底,鞋幫被時間漩渦扯去了大半,露出的腳踝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他衝出漩渦後,在田埂上被碎石劃傷的新傷,此刻正滲著細密的血珠。他咧開嘴笑起來,笑聲裡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又有抑製不住的狂喜:“真的……我們真的出來了?”
葉雲天轉過身,看著他們。陽光穿過他的發梢,在他眼角的細紋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在1975年以銀手套老者的身份停留了三天,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細微卻清晰的刻痕,讓他看起來比進入漩渦前沉穩了許多。
“不是出來了,”他輕聲說,風係異能卷起一陣微風,拂過三人的臉頰,帶著鳳尾村特有的、混合著麥秸稈與井水的氣息,“是回來了。回到了本該屬於你們的時間線裡。”
劉建國猛地抬頭,看向遠處田埂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何必強正抱著一捆麥子往倉庫走,背影比記憶裡高大了不少,肩膀寬厚,步履沉穩。“那是……必強?”他聲音發顫,“他都長這麼大了?”
周敏君的目光落在村口的學校,教室的窗戶敞開著,隱約能聽到孩子們的讀書聲。她忽然想起銀手套老者在漩渦邊說的那句話——“靜姝在等你補全筆記”,心臟像是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攥住,酸意與暖意一起湧上來。
就在這時,倉庫的方向傳來一陣細碎的嗡鳴。
那是銀質手套散發出的能量波動,像無數根無形的絲線,正從葉雲天的掌心延伸出去,纏繞向倉庫深處。葉雲天抬手,對著倉庫的方向輕輕一握——
倉庫裡,原本懸浮在半空的、由時間碎片構成的虛影開始劇烈閃爍。何琪山的輪廓最先清晰起來,他身上還穿著1975年那件沾著煙灰的白大褂,手裡卻緊攥著一枚銀紐扣,紐扣的邊緣已經裂開。緊接著是何世昌,他不再是琥珀裡那個定格在青年的模樣,而是帶著中年人的沉穩,眼角有了細紋。何世明跟在哥哥身後,手裡還捏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那是他小時候最愛的零食。
何必強的母親從一片柔和的光暈中走出,她穿著藍色的粗布褂子,頭發梳成整齊的發髻,臉上帶著剛喂完孩子的疲憊,卻又在看到倉庫外的陽光時,露出了釋然的笑。
最後凝聚成形的是趙靜姝。她的意識碎片在銀手套的能量中慢慢拚湊,從最初的半透明狀態,逐漸有了實體的質感——她穿著學生時代的連衣裙,手裡拿著一支鋼筆,目光清澈,仿佛隻是剛剛放下演算紙,從1975年的實驗室走出來。
“啪。”
何琪山捏碎了手裡的銀紐扣,碎末在他掌心化作點點銀光,融入空氣。他抬頭,正好對上走進倉庫的葉雲天,目光從葉雲天年輕的臉龐,慢慢移到他左手那隻銀手套上——手套的紋路、反光的角度,甚至指尖那道細微的劃痕,都和1975年觀察室裡那個老者的手套一模一樣。
“是你……”何琪山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他踉蹌著上前一步,渾濁的眼睛裡突然湧出淚水,“你是……浩龍的後人?還是……”
葉雲天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
何琪山卻突然明白了。那雙眼眸裡的沉靜,那風係異能帶來的熟悉氣息,還有那份跨越時間的執著……分明就是葉浩龍的影子。他猛地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老淚從指縫間滑落,滴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我當年……真該聽浩龍的。”他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他說‘時間不是工具,是生命’,我偏不信……我總想著必須成功,必須證明給所有人看……卻差點把所有人都拖進深淵……”
倉庫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葉雲帝和葉子桐衝了進來。葉子桐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趙靜姝身上,看到她清晰的身影時,猛地捂住嘴,眼眶瞬間紅了。葉雲帝則看向何琪山,又看向葉雲天,最後目光定格在那個剛走出光暈的婦人身上——他認得她的眉眼,何必強的臉上有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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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從門口傳來。何必強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懷裡的麥捆掉在地上,金黃的麥粒撒了一地。他看著那個穿著粗布褂子的婦人,嘴唇哆嗦著,像個迷路多年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
婦人也看到了他,先是愣住,隨即快步上前,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何必強寬厚的臉頰。她的指尖觸到他下巴上的胡茬時,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強子……我的強子都長這麼高了……”
何必強再也忍不住,一把將母親緊緊抱在懷裡,哭聲像山洪暴發般洶湧而出。他在時間琥珀裡守了半生,早已習慣了用沉默偽裝堅強,此刻卻像個嬰兒似的,把臉埋在母親的肩頭,哭得撕心裂肺。葉雲帝走上前,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眼眶也紅了。
葉雲天看著這一切,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他抬手,銀手套上的光芒漸漸收斂,融入皮膚,消失不見。
“走吧,”他對所有人說,“去看看你們的鳳尾村。”
修正後的鳳尾村,像一幅被重新上色的畫,褪去了時間琥珀的灰白,變得鮮活而明亮。
劉建國成了村會計,他坐在村委會的木桌前,手裡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賬本上的數字不再是冰冷的記錄,而是村民們的收成、孩子們的學費、診所的藥品消耗——每一筆都帶著人間煙火的溫度。他偶爾會摩挲那枚“倫理”木牌,想起1975年那個消失的老者,突然明白:所謂倫理,從來不是刻板的規矩,而是對“生命”二字最鄭重的敬畏。
周敏君在村口的學校教孩子們數學,黑板上寫著趙靜姝當年未完成的時間公式。她會給孩子們講1975年的故事,講實驗室裡的燈光,講那些為了守護時間而努力過的人。“時間就像一道算術題,”她握著粉筆,在公式旁畫了個小小的漩渦,“錯了可以改,但前提是,你得記得為什麼要做這道題。”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頭,眼睛裡閃爍著好奇的光。
何世昌和妻子守著家裡的農場,種著何必強最喜歡的冬小麥。他時常會坐在田埂上,看著弟弟和母親說笑,手裡把玩著一枚舊紐扣——那是他小時候從父親白大褂上扯下來的,何琪山後來把它縫在了自己的回憶錄上。
何琪山的回憶錄寫得很慢,他把倉庫打掃出來,擺上一張舊書桌,每天坐在那裡,對著陽光寫字。扉頁上“致浩龍:對不起,也謝謝你”幾個字,被他寫了又改,墨跡層層疊疊,像積壓了半生的愧疚與釋然。有時趙靜姝會來陪他坐一會兒,給他講後來的時間理論,他總是聽得很認真,像個虔誠的學生。
趙靜姝沒有再回到實驗室,她成了鳳尾村的“時間記錄者”,把所有人的故事都寫進筆記本裡。她常常坐在老槐樹下,看著孩子們追逐打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的書頁上,溫暖得像從未經曆過那些驚心動魄。
離彆的那天,鳳尾村飄著細雨,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清香。
趙靜姝走到葉雲天身邊,看著村口那道若隱若現的時間漩渦——它比之前溫和了許多,像一條靜靜流淌的河。“你要走了?”她問,語氣裡沒有不舍,隻有一種了然的平靜。
葉雲天點頭,風係異能卷起他的衣角,雨絲在他身前繞出細碎的弧線。“時間不是枷鎖,是路。”他說,目光掠過村裡的炊煙,掠過何琪山窗前的燈光,掠過何必強和母親在麥田裡的身影,“有的人適合在一個地方紮根,有的人,注定要沿著路走下去。”
趙靜姝笑了,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也好。路上要是看到浩龍前輩,替我們問聲好。”
“會的。”
葉雲天最後看了一眼鳳尾村。雨霧中的村莊像一幅水墨畫,每一筆都浸透著安穩與平和。他轉過身,一步踏入那道漩渦。
漩渦的光芒在他身後緩緩收斂,像從未出現過。
沒人知道葉雲天最終去了哪裡。
三百年後的星際航船上,有個戴銀手套的老者正蹲在舷窗邊,教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辨認星圖。“你看,”他指著一顆閃爍的藍星,銀手套在星光下泛著微光,“那裡的時間流是圓的,走得再遠,也能回到起點。”女孩似懂非懂,伸手去碰他的手套,卻隻摸到一片溫暖的風。
一萬年後的冰川遺跡裡,考古隊挖出了一塊奇特的結晶。它通體透明,裡麵包裹著一縷流動的銀色光帶,像凝固的風。結晶的底座刻著一個模糊的“葉”字,用碳十四測年法檢測,卻發現它的時間坐標混亂而遙遠——既存在於一萬年前,也存在於此刻。
還有人說,在奶奶的老相冊裡,夾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1975年的實驗室門口,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在合影,角落裡有個模糊的身影,左手戴著一隻銀手套,手套的反光恰好落在鏡頭上,像一顆穿越時空的星辰。
許多年後,鳳尾村的老槐樹下立了一塊石碑。
石碑是葉雲帝和葉子桐親手鑿的,上麵刻著一行字,是趙靜姝寫的:
“時間會帶走很多,但帶不走想回來的人——以及那個永遠在路上的風。”
風吹過石碑,發出溫柔的嗚咽,像有人在遠方輕聲應和。麥田裡的麥子熟了又青,孩子們長大了又老去,隻有那行字,在歲月裡愈發清晰,像一道永恒的承諾,刻在時間的長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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