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黃皮村總被黏膩的水汽裹著。百年老宅的木梁在雨裡泛出深褐色，王伯揮著鋤頭挖地基時，鋤頭突然“當”地撞上硬物，震得他虎口發麻。“邪門了。”他啐了口帶泥的唾沫——這處地基挖了三天，泥土硬得像塊鐵板，更怪的是任憑雨水怎麼灌，坑底始終乾爽，連一絲水漬都存不住。
消息傳到葉雲天耳中時，他正和林月瞳在橙城鎮整理艙體數據。“黃皮村？”葉子桐的視頻電話突然彈出來，小姑娘舉著手機繞老宅轉了一圈，鏡頭裡滿是結滿黃皮果的果樹，“我姑婆的老房子，說是挖著挖著挖出塊‘不吸水的土疙瘩’。”
等三人趕到黃皮村時，地基坑已經圍滿了村民。葉雲天掀開臨時鋪的塑料布，心臟猛地一縮——坑底的黃土下，露出一角土黃色的金屬外殼，紋路裡嵌著細密的黃土顆粒，像一塊從地底長出來的礦石。用探測儀掃描後，八麵體的輪廓在屏幕上逐漸清晰，艙體被厚實的黃土完全包裹，隻在邊角處露出流動的土黃色光澤，與紅蘿島的珊瑚紅、橙城鎮的暖橙截然不同，帶著一種沉在大地深處的厚重感。
“這顏色……像極了黃皮果熟透時的果皮。”葉子桐蹲在坑邊，指尖捏起一撮黃土。她剛摘了串黃皮果，果皮上的絨毛沾著水汽，與艙體紋路裡的黃土顆粒竟有幾分神似。
開挖到第三天才徹底清出整艘艙體。八麵體艙穩穩嵌在老宅地基的正中央，八個沉眠艙呈放射狀排列，透明艙蓋下的營養液泛著淡金色，裡麵漂浮著無數形似黃皮果核的種子，每顆種子都裹著層極薄的光暈。而艙內沉睡著的，是八個與葉子桐容貌彆無二致的少女。
她們有的盤腿坐著，周身纏繞著銀白色的菌絲，指尖正輕輕撥動空氣裡的孢子；有的斜倚在艙壁上，發間彆著乾枯的沙漠荊棘，皮膚泛著適應乾旱的淡金色；還有的懷裡抱著團蠕動的綠色寄生體，睫毛上沾著類似花粉的金色粉末。最讓葉子桐咋舌的是，其中一個少女的發繩上，係著顆磨得光滑的黃皮果核——和她自己書包上掛著的那顆幾乎一模一樣。
“艙蓋有字。”林月瞳擦去艙體上的黃土，一行淺金色的文字浮現出來，自動投影在空氣中：【載具編號：Ω03來源：生命共生宇宙】。下麵列著八個名字，像一串在風中搖晃的果實在：
“葉子彤——菌菇宇宙培育者，曾用菌絲網絡修複過被輻射侵蝕的星球土壤，能讓死星重新長出有機質。”
“葉子瞳——沙漠宇宙綠洲守護者，掌心能催生出耐旱千年的‘星塵草’，根係可深入地殼汲取地下水脈。”
“葉子佟——寄生宇宙平衡者，與共生體‘金縷’締結契約，阻止過星際寄生體對文明星球的吞噬……”
葉子桐念到“葉子瞳”時，艙內那個係著黃皮果核發繩的少女突然動了動，營養液裡的種子跟著輕輕震顫。葉雲天蹲下身檢查艙底，發現主艙中央嵌著塊拳頭大的土黃色核心，核心上布滿類似植物根係的紋路。當他用檢測儀觸碰核心時，無數細小的根須突然從核心裡鑽出來，穿透艙體紮進周圍的黃土裡，像在貪婪地汲取著什麼。
“是活性種子。”林月瞳放大根須的顯微圖像，根須頂端竟長著極小的嫩芽，“和紅蘿島的珊瑚核心、橙城鎮的橙晶芯片不同，這個核心是‘生命載體’，能把土壤裡的能量轉化為生物信號。”
話音剛落，那些根須突然開始發光，淡金色的光脈順著根係在地麵蔓延，漸漸拚出一張網狀的圖案。葉子桐舉著手機照亮圖案邊緣，突然“呀”了一聲——圖案右下角標記的那口“百年古井”，正是她小時候跟著姑婆打水的地方。井台上的青苔、井口歪斜的石塊，連井繩磨出的凹槽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我小時候總在井邊種黃皮果核。”她蹲下去，指尖輕輕點在圖案裡的井口位置，“姑婆說這口井通著‘地脈’，丟進去的果核都會長出果樹。”
就在她的指尖觸到地麵光脈的瞬間，艙內八個少女同時睜開了眼。
她們的眼神各不相同——葉子彤的眼瞳裡浮動著菌絲般的銀線，葉子瞳的眼底盛著沙漠的落日紅，葉子佟的睫毛上沾著會動的金色花粉。但當她們看向葉子桐時，所有眼神都化作了同一種熟悉的澄澈。葉子桐下意識地抬手摸向發繩上的黃皮果核，艙內係著同款發繩的少女也抬起手，營養液裡的種子突然齊齊上浮，在艙蓋內側拚出一行字。
是葉子桐的筆跡。去年她在姑婆的老賬本上寫過的那句：“黃皮果熟了，該摘了。”
更驚人的是，當葉子桐的指尖貼在艙蓋上時，艙內八個少女的指尖也同時貼了上來。八道指尖的影子在透明艙壁上與她的指尖重疊，像八片葉子共用一條葉柄。地麵上的根須光脈突然劇烈閃爍，與葉子桐發繩上的果核產生共鳴，連空氣裡都飄起了淡淡的黃皮果香。
“這不是巧合。”葉雲天望著光脈組成的古地圖，地圖邊緣延伸出七條細線，分彆指向紅蘿島、橙城鎮的方向，“每個艙體都在對應著某個人的生命軌跡。紅蘿島對應你，橙城鎮對應月瞳，這裡……”
“對應我。”葉子桐摸著艙蓋上與自己重疊的指尖影子，忽然懂了姑婆說的“地脈”是什麼。那些被她丟進井裡的果核，那些在老宅地基上瘋長的黃皮樹，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某種跨越時空的“回應”。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照在艙體的土黃色外殼上。葉子彤看著艙內那個與自己共享容貌的少女，忽然發現對方的指甲縫裡，沾著和自己昨天摘黃皮果時蹭到的、一模一樣的橙黃色果肉漬。
“她們在等我。”她輕聲說，指尖與艙壁上的影子貼得更緊了些。艙內的少女仿佛聽見了，嘴角微微揚起，像在回應一個跨越了無數宇宙的微笑。地麵上的根須光脈突然向上拱起，在古地圖旁又多出一個淡金色的光點，光點旁的文字正緩緩成形——紫羅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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