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星的“承諾廣場”藏在泰坦宮的腹地，像一塊被時光遺忘的琥珀。當彈公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走進廣場時，暗紅色的暮光正從四周的回廊立柱間漏下來，在地麵投下細長的陰影，像無數雙扼住呼吸的手。
廣場中央，那塊被稱為“婚約石”的能量晶石正懸浮在半米高的基座上。它比葉雲天想象中更小，隻有成年人的頭顱大小，通體呈乳白色，表麵流淌著淡金色的紋路，那是泰坦星最古老的“血脈符文”。符文組成的鎖鏈層層纏繞，在晶石外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那就是封印，一萬年來，它像一道凝固的閃電，鎖住了娜娜與渴望愛的婚約，也鎖住了兩個星球之間本可以避免的戰火。
“這石頭……”林月瞳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帶著一絲驚歎，“它的能量頻率和泰坦星地核的頻率完全同步，就像星球的心臟在跳動。”
彈公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落在廣場儘頭的回廊下，那裡有一個纖細的身影正背對著他，望著婚約石的方向輕輕顫抖。是娜娜。
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泰坦星傳統長裙，裙擺上繡著象征和平的“星羽花”，但此刻那些花瓣像是失去了生機，蔫蔫地貼在布料上。她的琥珀色眼眸哭得通紅，眼眶周圍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看到彈公走近時，她猛地轉過身，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指節泛白。
“你真的來了。”娜娜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廣場上沉睡的符文，“父親說，你要是解開封印，我就必須嫁給渴望愛。”
彈公停下腳步，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經過三天三夜的煎熬，他彩虹色的身體此刻黯淡得像褪色的玻璃糖紙，隻有胸口的位置還殘留著一圈微弱的橙紅——那是疲憊到極致時，彈彈星人身體會浮現的顏色。他看著娜娜通紅的眼睛，看著她裙擺上被淚水打濕的星羽花，心臟的位置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一萬年前，他就是在這裡，趁著夜色用彈彈星的“脈衝切割器”劃開了封印的一角，拉著哭哭啼啼的娜娜跑出了泰坦宮。那時他以為自己是拯救者，是打破陳規的勇士，卻從沒想過，被他強行帶離的“牢籠”，或許才是娜娜內心真正渴望的歸宿。
“我知道。”彈公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身體的顏色開始緩慢變化，黯淡的底色上漸漸暈開一層柔和的藍——那是彈彈星人表達愧疚時的顏色，“但娜娜，你有沒有想過，這封印該由誰來解？”
娜娜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困惑：“不是你嗎？父親說，隻有你……”
“不。”彈公搖了搖頭，身體的藍色越來越深，邊緣甚至泛起了細碎的紫——那是夾雜著心疼的愧疚，“這是你的婚約，娜娜。一萬年前，我替你做了一次選擇，那是錯的。現在，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尖在距離娜娜臉頰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他能感覺到她皮膚下血液的流動，能聞到她發間殘留的、泰坦星特有的“安神草”香氣——那是她小時候每次哭泣時，泰坦神奇都會給她戴上的花環的味道。
“封印，該由你親手解開。”彈公的聲音放得極柔，身體的顏色慢慢沉澱為一種清澈的湖藍，那是彈彈星人最純粹的真誠，“無論你最後選什麼，我都支持你。想嫁給渴望愛，我就留在泰坦星，看著你幸福；想跟我走，我們就一起麵對你父親的怒火；就算你想一個人生活，我也會幫你向兩邊解釋。”
他頓了頓，看著娜娜震驚的眼睛，補充道：“這是你的人生，不該由我，也不該由你父親決定。”
娜娜徹底呆住了。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彈公會憤怒地指責父親強人所難，會激動地拉著她再次逃跑，甚至會跪在她麵前求她跟他走。但她從沒想過，這個曾經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彈公，會說出“讓你自己選”這句話。
廣場上的風停了。婚約石表麵的金色符文還在緩緩流動，像是在無聲地催促。娜娜看著彈公身上那片清澈的湖藍，那顏色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不像偽裝，更不像計謀。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彈公第一次來泰坦星訪問時，曾偷偷給她帶過一顆彈彈星的“彩虹糖”，那顆糖放在手心裡會隨著溫度變換顏色，甜得像那時候的陽光。
“你……”娜娜的聲音終於擠了出來，帶著哭腔，“你不怕我選了留下嗎？”
彈公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湖藍色的底色上瞬間掠過一絲極淡的灰——那是一閃而過的失落，但很快就被更深的藍覆蓋了。“怕。”他誠實地說，“但我更怕，你因為我，再一次做違心的選擇。”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娜娜心裡積了一萬年的委屈。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砸在胸前的星羽花上，讓那些蔫蔫的花瓣仿佛瞬間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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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打仗。”娜娜哽咽著說，“我看到巡邏隊的哥哥們回來時斷了胳膊，看到母親偷偷把父親戰死的部下名單藏起來……我知道他們都是因為我。”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彈公，“可是彈公，我也忘不了琉璃穀的星星，你說那裡的每一顆星星都在為相愛的人眨眼……”
彈公沒有說話，隻是身體的顏色又深了幾分，湖藍中透出一點紫，像暮色裡的湖水。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他能做的，隻有等待她的答案。
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布，緩緩覆蓋了泰坦星的天空。廣場四周的能量燈次第亮起，發出柔和的白光，將婚約石照得通體透明。娜娜的哭聲漸漸停了，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想試試。”她說，聲音雖然還有點抖，卻比剛才堅定了許多，“我想親手解開它。”
彈公點點頭，身體的湖藍色裡泛起了一圈淡淡的金——那是欣慰的顏色。他後退一步，給娜娜讓出通往婚約石的路。
娜娜一步步走向那塊懸浮的晶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當她站到婚約石前時，指尖的顫抖幾乎停不下來。她能感覺到晶石裡流淌的血脈能量，那是從她出生起就與她相連的力量，溫暖而熟悉，像母親的懷抱。
“放輕鬆。”彈公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用你的血脈能量去觸碰它，就像小時候摸家裡的能量爐一樣。”
娜娜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琥珀色的眼眸裡已經沒有了猶豫。她緩緩抬起右手，將掌心輕輕貼在婚約石的乳白色表麵。
“嗡——”
一聲細微的震顫從晶石內部傳來。娜娜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紅光，那是泰坦星人特有的血脈能量，像一條細小的溪流，緩緩注入婚約石的紋路中。隨著能量的流入，那些金色的符文突然加速流動起來，在晶石表麵形成一道道旋轉的光帶，原本半透明的封印屏障也開始微微波動，像被風吹起的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