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恒溫係統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某種永恒的背景音,包裹著葉雲天指間的藍光。
那束光是雲天3號核心處理器的待機信號,在深藍色的實驗台上投下一小片顫抖的光暈,如同被囚禁的星塵。葉雲天盯著光裡自己模糊的倒影——39歲的輪廓,鬢角已經有了不易察覺的白,眼下的青黑是連續七十二小時未眠的證明。全息屏幕上滾動著數據流,“時空錨點誤差≤0.003秒”的字樣反複閃爍,像一句不肯安靜的預言。
這是雲天3號研發的第三百二十一天。距離那台足以撕裂時間壁壘的機器正式通過審批還有整整一年,距離四胞胎在監控裡看到那些戴著黑色麵罩的“自己”撬開實驗室保險櫃、搶走三個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部件,還有更遙遠的兩年。此刻的葉雲天還不知道,他親手鍛造的時空鑰匙,未來會被用來打開怎樣猙獰的命運缺口。
他隻知道,胸腔裡有個地方始終是空的。像三十三年前那個雪夜,父母躺在漏風的木板床上,臨終前攥著他的手反複說的那句話:“雲帝……你弟弟……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流感帶走了本就虛弱的父母,留下兩個半大的孩子守著空蕩蕩的土坯房。社區的救濟糧在第三周就斷了,葉雲天每天跑遍三條街撿煤渣換窩頭,可分給弟弟的那半永遠是涼的。直到有天清晨,他揣著好不容易換來的熱粥跑回家,卻發現門被鄰居撬開——葉雲帝不見了。鄰居說,看見孩子半夜裹著破棉襖往城外的棚戶區走,“怕是餓瘋了”。
葉雲天找了三天三夜。最後在鐵路旁的廢棄倉庫裡看到一攤凝固的血跡時,他以為那就是結局。後來社區的人說,那孩子大概是被野狗叼走了,“也算解脫了”。可三十三年來,每個午夜夢回,他總能聽見6歲的弟弟在黑暗裡哭著喊“哥”,聲音細得像根冰刺,紮得他心臟發疼。
“爸,該休息了。”
門口傳來葉可西的聲音,十六歲的少年穿著白色實驗服,手裡端著一杯熱咖啡。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些複雜的時空參數,眉頭微蹙:“您又在調早期錨點數據?這個時間段的磁場不穩定,強行測試很危險。”
葉雲天關掉屏幕,接過咖啡時指尖有些發顫。他看著兒子酷似自己的眉眼,忽然想起可西小時候總愛問:“爸,我為什麼沒有叔叔?”那時候他隻會摸摸孩子的頭,說:“叔叔去很遠的地方了。”
“有些事,必須確認。”葉雲天避開兒子的視線,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洇開一片模糊的光暈,像被揉碎的彩虹。他知道,雲天3號的基礎穿越功能已經通過了動物實驗——三個月前,他成功把一隻小白鼠送回了二十四小時前的籠子裡,那隻鼠甚至帶回了未來投放的一小塊奶酪。
現在,他想送自己回去。
“爸?”可西的聲音裡帶著擔憂。
“沒事。”葉雲天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吧,我再檢查一下校準程序。”
可西走後,實驗室重新陷入寂靜。葉雲天調出隱藏文件夾,裡麵是他偷偷計算了半年的坐標——北緯39°54′,東經116°23′,時間:1992年12月17日,淩晨三點。那是父母下葬後的第七天,也是他根據零碎記憶推算出的,葉雲帝最可能“消失”的時間點。
他戴上神經接駁頭盔,冰涼的金屬貼合皮膚時,心跳突然失控。屏幕上跳出警告:“目標時間點能量波動異常,穿越者意識可能受到時空湍流衝擊。”葉雲天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確認鍵。
嗡——
像是有無數根鋼針鑽進耳膜,眼前的藍光瞬間炸開,碎片般的光斑裡浮現出混亂的畫麵:自己蹲在灶台前哭,手裡捏著半塊發黴的窩頭;父母躺在病床上咳嗽,棉被上打滿了補丁;6歲的葉雲帝穿著不合身的棉襖,縮在牆角數手指,小聲說:“哥,我不餓。”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當腳底終於觸碰到堅硬地麵時,刺骨的寒冷順著鞋底往上爬,瞬間凍結了血液。
他站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裡,兩側是搖搖欲墜的棚戶區,低矮的土房像被凍僵的野獸,蜷縮在慘白的月光下。空氣中彌漫著煤煙和餿掉的白菜味,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疼得像刀割。
葉雲天裹緊了身上的衝鋒衣——這是他特意穿的、符合那個年代風格的衣物,口袋裡揣著壓縮餅乾和一條加厚保暖毯。他按照記憶裡的路線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積雪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在巷子儘頭的草堆旁,他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孩子蜷縮成一團,身上那件棉襖薄得像層紙,露出的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他臉朝下埋在乾草裡,隻有微弱的呼吸帶動肩膀輕輕起伏,旁邊扔著半個凍成硬塊的窩頭,邊緣處有幾個淺淺的牙印。
葉雲天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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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輕腳步走過去,蹲下身時,眼淚終於忍不住砸在雪地上,瞬間凝成了小冰晶。他小心翼翼地將孩子翻過來,看到那張凍得發紫的小臉——眉眼間和記憶裡一模一樣,隻是瘦得脫了形,睫毛上還掛著霜。
“雲帝……”他哽咽著叫出這個三十三年沒再喊過的名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孩子沒有反應。葉雲天趕緊摸他的頸動脈,指尖傳來微弱卻頑強的搏動,像風雪裡即將熄滅的燭火。
他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保暖毯,裹住孩子冰涼的身體,又拆開壓縮餅乾,掰碎了用自己的體溫捂熱,一點點喂進那乾裂的嘴唇裡。孩子的喉嚨動了動,似乎本能地吞咽著,眼睛卻始終沒睜開。
葉雲天抱著弟弟,坐在冰冷的雪地裡,直到懷裡的身體漸漸有了一絲暖意。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時空穿越的時間窗口隻有四十分鐘,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讓過去的自己發現這場“乾預”。
他想起父母提過的遠親呂芬達,住在隔壁街區,丈夫羅金峰在外打工,靠著一個小雜貨鋪勉強糊口,心腸最軟。葉雲天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弟弟身上,然後站起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雜貨鋪的方向跑。
淩晨四點的雜貨鋪還沒開門,他敲了很久的門,才聽見裡麵傳來一個模糊的女聲:“誰啊?”
“呂阿姨,是我,葉雲天。”他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像個慌亂的孩子,“我……我在巷子裡撿到個孩子,快凍僵了,您能不能……”
門“吱呀”一聲開了,呂芬達穿著棉襖探出頭,看到葉雲天凍得通紅的臉,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草堆旁的小小身影,頓時急了:“哎喲,這是哪兒來的娃?快,快抱進來!”
葉雲天看著呂芬達把孩子抱進屋裡,生起煤爐,又找出乾淨的毛巾擦孩子的臉,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他站在門口,低聲說:“阿姨,我爸媽走了,我養不起他……您要是方便,就……”
“傻孩子,說啥呢。”呂芬達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這娃我先帶著,等開春了再想辦法。你也常來看看,啊?”
葉雲天點點頭,沒敢再進屋看弟弟,轉身快步消失在巷子裡。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時間線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道——那個本該在1992年冬夜餓死的孩子,活下來了。
回到實驗室時,晨光正透過窗戶爬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全息屏幕上顯示著“穿越成功,回歸時間誤差0.001秒”,旁邊自動生成了一份加密報告,文件名是“原點”。
葉雲天摘下頭盔,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逐漸亮起的車燈,像一條流動的星河。
他以為這是救贖。是對三十三年前那個無力的自己的補償,是對父母臨終囑托的交代。他將這份“原點”報告鎖進最高級彆的加密文件夾,設置了隻有自己能解開的生物密碼,然後刪掉了所有操作記錄。
他不知道,呂芬達後來給那個孩子改了名字,隨了呂姓,叫呂明遠。
他不知道,多年後,這個被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弟弟,會站在他的對立麵,眼裡燃燒著被“拋棄”的怨恨。
他更不知道,這場源於思念的救贖,會在時間的褶皺裡發酵成最鋒利的刀,最終指向自己的心臟。
實驗室的藍光依舊在安靜地閃爍,像一個沉默的旁觀者,見證著所有因果的開端。而在遙遠的未來,某個同樣寒冷的冬夜,當呂明遠扣下扳機的瞬間,他會突然想起六歲那年雪地裡的溫暖,想起那包帶著陌生體溫的壓縮餅乾,想起那個轉身消失在巷口的模糊背影——隻是那時,一切都已太晚。
時間的齒輪,從這一刻起,開始朝著無人能預料的方向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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