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從深海中掙紮著浮出水麵,呂明遠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熟悉的實驗室映入眼簾,慘白的燈光,冰冷的金屬儀器,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還未完全散去。一切都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仿佛剛才那趟跨越四十多年的時光之旅,隻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
可眼角的濕潤,心臟那陣陣酸澀的悸動,還有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畫麵——寒冬草堆裡的依偎,小巷口含淚的托付,以及那些年裡默默伸出的援手……都在清晰地告訴他:那不是夢。
他緩緩抬起頭。
葉雲天就站在他麵前,幾步之遙的地方。
他穿著一身簡潔的白色實驗服,身形挺拔,麵容年輕得不像話,甚至還帶著幾分少年時的輪廓。可那雙眼睛,深邃如星空,沉澱著遠超年齡的滄桑和疲憊,像是見證了太多時光的流轉,承載了太多不為人知的重量。
這就是葉雲天。
那個他恨了半生,嫉妒了半生,處心積慮想要摧毀的兄長。
也是那個在寒冬裡抱著他取暖,在分彆時塞給他母親玉佩,在無數個他不知道的瞬間,默默守護著他的哥哥。
四十多年的誤解、怨恨、掙紮,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衝擊著他的心房。那些被仇恨掩蓋的思念,那些被堅硬外殼包裹的委屈,那些深藏心底的、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對親情的渴望……在看到這張臉的瞬間,轟然崩塌。
呂明遠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無儘顫抖的哽咽。
“哥……”
這一聲“哥”,輕得幾乎要被實驗室的通風聲淹沒,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橫亙在兄弟倆之間四十多年的冰封。
葉雲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泛起了一層水光。他看著眼前這個頭發已有些斑白、臉上刻滿了歲月痕跡的弟弟,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欣慰,有心疼,還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他慢慢走上前,在呂明遠麵前站定。
沒有指責,沒有質問,甚至沒有提及那些被竊取的技術,那場精心策劃的“死亡”。仿佛那些都隻是時光長河裡微不足道的漣漪,不值一提。
葉雲天攤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顆通體渾圓、散發著柔和瑩光的藥丸。那藥丸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乳白色,表麵仿佛有流光在緩緩流動,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生命氣息。
“這是‘生命永恒藥丸’。”葉雲天的聲音溫和而平靜,“是我這些年研究的副產品,能讓人擺脫生老病死的束縛,擁有近乎永恒的生命。”
他將藥丸輕輕放在呂明遠的手心,感受著弟弟掌心的冰涼和顫抖。“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雲帝,這顆藥給你,不是命令,是選擇。”
“你可以選擇像普通人一樣,經曆生老病死,過完屬於你的一生;也可以選擇服下它,和我們一起,看看一萬年後的世界,等一場跨越時空的重逢。無論你選什麼,我都尊重你。”
呂明遠低頭看著手心裡那顆散發著微光的藥丸,它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卻又重得讓他幾乎握不住。永恒的生命……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此刻,他心裡卻沒有絲毫的狂喜,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
葉雲天輕輕握住他的手,將那顆藥丸包裹在兩人掌心之間。他的手心溫暖而有力,傳遞過來一種久違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雲帝,聽哥說幾句話。”葉雲天的語氣變得無比鄭重,“這些年,你活得很苦,我知道。但以後,彆再被仇恨困住了。”
“要學會愛護所有人,包括曾經的仇人。你或許不相信,但有時候,正是那些傷害過你的人,無意間成了你的引路人,讓你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彆被一時的氣性衝昏頭腦,做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他頓了頓,眼神裡帶著一絲歉意和釋然:“還有,我的‘死’,不是你的錯。那是我計劃的一部分,是為了引蛇出洞,也是為了……給你一個契機,讓你看清真相。所以,彆自責,更彆活在過去的陰影裡。”
“好好生活,雲帝。”葉雲天的聲音裡充滿了真摯的情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掏出來的,“不管你做什麼選擇,不管你在哪裡,我永遠愛著你,我的好弟弟。”
“哥……”呂明遠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他反手緊緊攥住葉雲天的手,仿佛抓住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藏。積壓了四十多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釋放,有悔恨,有愧疚,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種失而複得的溫暖和踏實。
他用力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看到了葉雲天臉上那抹欣慰的笑容。
葉雲天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鬆開手,轉身走向實驗室的角落。那裡,那枚鴿子蛋大小的金屬球依舊懸浮在半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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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葉雲天回頭看了呂明遠一眼,眼神溫柔,“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金屬球驟然爆發出耀眼的白光,將葉雲天完全籠罩。光影流轉間,他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金屬球中。下一秒,金屬球光芒一閃,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呂明遠知道,葉雲天又一次穿越了。這一次,他要去的,是更久遠的過去。
……
時間的洪流再次倒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