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深秋，淩晨三點。
濱海市的霓虹早已褪去大半鋒芒，唯有城市邊緣那座通體由玻璃與鈦合金構築的雲天集團總部，仍像一塊懸浮在墨色裡的巨大棱鏡，折射著實驗室深處透出的冷白光線。
葉雲天站在環形實驗台中央，指尖懸停在麵前半透明的全息操控麵板上。淡藍色的數據流如瀑布般在他眼前流淌，每一組跳動的參數都關聯著他耗費十五年心血的結晶——“雲天5號”時空穿越機。他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深灰色衝鋒衣，此刻正通過內襯的納米傳感器與他的神經末梢保持著微妙共鳴，衣料纖維中壓縮的十二萬三千個微型量子單元，正以普朗克時間為單位進行著最後階段的穩定性校準。
四十三年的人生裡，有十七年被他扔進了“時空”這個無底洞裡。從2008年那個改變一切的實驗夜晚開始，從最初在草稿紙上勾勒出“平行宇宙拓撲模型”的潦草線條開始，他就像一個被引力捕獲的行星，再也無法偏離這條軌道。
“腦電波同步率99.7，空間坐標錨定誤差小於0.003微米，能量回路損耗率0.01……”他低聲念著參數，聲音裡聽不出太多情緒，隻有常年與精密儀器打交道的人特有的那種節奏——每個音節都像校準過的齒輪，嚴絲合縫。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微微發熱，這是穿越機核心控製器在反饋最終自檢結果。戒指內側的生物芯片早已記錄了他的指紋、虹膜乃至二十年的腦電波特征基線，這是比任何鎖具都更可靠的權限屏障。
十五年前，“雲天0號”還是個占據整間實驗室、啟動時需要三台核反應堆供電的龐然大物，那次成功的短距離時空跳躍雖然落點偏差了整整三公裡，還順便燒毀了半條街區的電路）讓他在學術界一戰成名，也讓“雲天集團”從一個車庫裡的小作坊，變成了如今掌控著全球前沿物理研究方向的巨頭。但隻有葉雲天自己知道，那些聚光燈下的榮耀背後，是2008年實驗事故後，實驗室牆上那行被他用紅漆刷了又刷的標語——“探索有界，生命無界”。
林月瞳端著一杯熱咖啡走進來時，腳步輕得像一片羽毛。她穿著簡單的白色實驗服，長發在腦後鬆鬆挽成一個結，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沒有像普通助理那樣在門口等待許可，隻是將咖啡放在實驗台邊緣，目光落在葉雲天緊繃的肩線上。
“還在卡能量冗餘率？”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能輕易穿透實驗室裡持續的低鳴。
葉雲天側過頭，視線從全息麵板上移開。燈光下，他眼角的細紋比十年前深了些，但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像盛著未被馴服的星群。“最後一個變量，跨宇宙時空漣漪的緩衝係數。理論上‘雲天5號’能承受十個g的時空壓強，但……”
“但你總覺得不夠。”林月瞳替他說完，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輕輕敲了敲。杯壁瞬間泛起一層淡銀色的金屬光澤，隨即又恢複成普通陶瓷的質感——這是她能力的微小展露，像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石子。
葉雲天的目光在她指尖停留了半秒，隨即移開。2008年那場高能物理實驗的意外，讓她的基因序列發生了不可逆的變異，獲得了模仿接觸過的任何物質形態的能力。這項被他們稱為“形態擬態”的超能力，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沉重的枷鎖。這些年，他一邊完善穿越技術，一邊瘋狂研究基因修複方案，卻始終沒能找到破解之道。
“小心點，”他低聲說，“能量場不穩定的時候，彆輕易動用能力。”
林月瞳笑了笑，沒接話。她走到另一側的設備前，手指撫過冰冷的金屬外殼，那台原本用於分析暗物質粒子的探測器，表麵突然像融化的蠟一樣泛起漣漪，重新塑形為一台小型數據終端。屏幕亮起，跳動的數據與葉雲天麵前的全息麵板同步。“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把前三次模擬穿越的時空參數導入對比庫了。”
就在這時，葉雲天左耳的入耳式信號耳機裡，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
“滋——滋滋——”
不是設備故障的那種規律嗡鳴，而是像有一把鈍鋸在切割金屬，混雜著某種極其高頻的震顫，尖銳得幾乎要刺破鼓膜。葉雲天眉頭瞬間擰緊，抬手按住耳機，另一隻手在全息麵板上閃電般操作，調出信號頻譜分析界麵。
“怎麼了？”林月瞳立刻停下動作，終端屏幕上的數據開始瘋狂跳動，顯然也捕捉到了異常信號。
“不是我們的頻段……”葉雲天的聲音沉了下來。屏幕上，一條扭曲的綠色波形正在瘋狂震蕩，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宇宙電磁輻射規律。它像一條活物，在頻譜圖上扭動、衝撞，時而撕裂成碎片，時而又詭異地聚合。
他迅速切換到加密解碼模式，指尖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十五年的穿越技術研究，讓他對各種極端環境下的信號特征了如指掌，但眼前這組信號……太混亂了，像是從無數個破碎的時空片段裡強行拚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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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強濾波強度，剝離背景噪聲。”林月瞳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她身前的終端突然變形，延展成一個布滿細密天線的接收裝置，金屬表麵閃爍著流動的光澤——她正在模擬最先進的深空信號接收器，用自己的能力彌補設備的物理極限。
隨著濾波強度提升，雜音漸漸減弱，那條綠色波形開始顯露出某種規律。然後，一個聲音，或者說，一段被嚴重扭曲的聲紋，從電流的縫隙裡擠了出來。
“……救……滋……坐標……81……”
聲音沙啞、破碎，像是被反複碾壓過的磁帶，但葉雲天的心臟還是猛地一縮。這個聲紋的基頻……太熟悉了。
“繼續解析！”他的指尖有些發顫，調出自己的聲紋數據庫進行比對。
“……卡……住了……滋——能量……耗儘……”
更多的音節碎片浮現。林月瞳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她操控的接收裝置表麵泛起一層細密的電弧，顯然解析這種跨時空信號對她的能量消耗極大。
“……葉雲天……救……”
當這三個字清晰地響起時，葉雲天的瞳孔驟然收縮。
全息麵板上，聲紋比對結果跳了出來——匹配度98.7。
與他自己的聲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