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冷光燈在金屬台麵上投下均勻的光暈,將葉雲天0號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身後那麵布滿劃痕的合金牆上。牆上釘著一張巨大的星圖,隻是圖上標注的並非星辰,而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圓點——每個圓點旁都貼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有著與他一模一樣的臉,隻是眼神各異:有的帶著溺水者的窒息感,有的嵌著機械義眼的冷光,有的覆蓋著水藻般的綠色紋路,還有的……已經永遠凝固在爆炸瞬間的煙塵裡。
“第8個。”林月瞳0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裡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合成咖啡,白色的實驗服袖口沾著幾點不易察覺的熒光劑——那是上周修複“水界孤影”宇宙帶回的殘留物質。她將咖啡放在葉雲天手邊,目光掃過牆上最新貼上的照片:那個來自“洪荒焦土”宇宙的葉雲天,半邊臉被岩漿灼燒成深褐色,瞳孔裡還殘留著恒星坍縮般的死寂。
葉雲天沒有回頭,指尖在觸控屏上滑動,調出“雲天5號”穿越機的故障記錄。屏幕上跳動的紅色數據流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在“牆中困局”宇宙,空間結構的突然坍縮導致穿越機外殼出現0.3毫米裂隙;在“機器共生”宇宙,強電磁脈衝乾擾了時間錨點的定位精度,返程時偏離坐標達37公裡;最致命的一次,是在“量子疊加”宇宙,因無法兼容該宇宙的疊加態物理規則,分子滾動器過載燒毀,差點讓他們永遠困在那片同時存在又不存在的迷霧裡。
“‘雲天5號’的設計冗餘已經到極限了。”他低聲說,指尖在“物理規則兼容性不足”那行字上停頓了很久,“我們救了8個‘他’,但每次都像在走鋼絲。”
林月瞳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屏幕,伸手輕輕按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帶著一種奇異的溫度——這是她的擬態能力帶來的副作用,能根據接觸物體的材質微調體表溫度。“但我們活下來了,他們也活下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而且,‘雲天6號’已經準備好了。”
葉雲天終於轉過身,看向實驗室中央那台被透明防護罩包裹的設備。
與“雲天5號”那如同小型潛水艙般的笨重外形不同,“雲天6號”更像是一塊被液態金屬包裹的菱形晶體,表麵流動著淡藍色的能量紋路。核心處理器的位置嵌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黑色裝置,那是林月瞳用自身基因片段培育的“生物傳感器”,能實時同步她的擬態頻率,這讓穿越機首次具備了“生物適應性”——不再是冰冷的機器,而是能與她的能力產生共鳴的共生體。
“核心升級清單。”葉雲天啟動了全息投影,一連串三維模型在空中展開,“首先是時空規則預適配係統,進入新宇宙後10秒內完成物理常數掃描,自動調整反物質引擎的輸出功率。上次在‘重力反轉’宇宙,我們差點被自己的體重壓成肉餅,這次不會了。”
他指尖一點,一個巴掌大小的銀色裝置懸浮在半空,表麵布滿細密的六邊形紋路。“分子滾動器量產化,續航延長到30秒,並且加入了物質記憶功能。”他拿起一個演示用的樣本,對著旁邊的金屬支架按下按鈕,隻見那支架如同融化的巧克力般變軟、流動,最終凝結成一個光滑的球體。“上次在‘機械城’,我們用原型機溶解合金門花了整整兩分鐘,現在隻需要五秒。”
林月瞳的目光落在投影中三個輔助裝備的模型上,眼神變得專注:“時間錨點發生器,這個是針對83號宇宙的預研款?”她指的是那個像懷表一樣的金色裝置,表盤裡沒有指針,隻有不斷旋轉的銀色粒子。
“對。”葉雲天點頭,“內置12組獨立時空坐標,就算掉進時間回溯區,也能強行生成一個臨時錨點。理論上……能解決‘回不去’的問題。”他頓了頓,補充道,“理論上。”
“意識隔離艙。”林月瞳的手指移到那個銀白色的金屬艙模型上,艙體表麵布滿類似大腦神經元的紋路,“針對集體意識和ai入侵?”
“螞蟻宇宙的信息素枷鎖,ai宇宙的意識上傳,這些都證明單純的物理防護不夠。”葉雲天調出一段模擬動畫,顯示金屬艙如何釋放出淡藍色的力場,將艙內的意識波動與外界完全隔絕,“它能生成‘意識防火牆’,就算是葉雲天那種級彆的集體意識,也至少能抵擋48小時。”
最後一個模型是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方塊,表麵沒有任何接口,隻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綠色指示燈。“物質重構儀。”葉雲天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通過調整分子間距,逆轉物理形態變異。不管是被縮小成老鼠,還是被改造成半機械體,理論上都能複原。”
林月瞳輕笑一聲:“‘理論上’這個詞,你最近說的次數有點多。”
“因為宇宙的詭異程度,永遠超出理論預測。”葉雲天關掉投影,端起已經微涼的咖啡,“還記得‘植物共生體’宇宙的那個葉雲天嗎?他的血液裡流淌著葉綠素,我們的舊設備連他的生命體征都測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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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實驗室角落的信號接收器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蜂鳴。
那不是常規的求救信號頻率,而是一種密集的、如同機關槍掃射般的脈衝聲。葉雲天和林月瞳對視一眼,同時衝了過去。接收器的顯示屏上,代表信號強度的綠色波形正在瘋狂跳動,形成一道道尖銳的峰值,而在波形下方,八個紅色的信號源標記正以驚人的速度閃爍——它們來自八個不同的方向,卻有著幾乎一致的腦電波特征。
“是‘他’們。”葉雲天的手指飛快地在控製麵板上操作,試圖解析信號中的音頻信息。雜音很大,像是有無數根金屬絲在摩擦,又像是隔著厚重的玻璃聽一場暴雨,但在這些背景音中,能清晰地分辨出一些異常的聲響:
一陣持續不斷的振翅聲,頻率高得幾乎要刺破耳膜,像是有成千上萬隻昆蟲在同時扇動翅膀;
一種低沉的、類似植物根莖在土壤裡蠕動的摩擦聲,伴隨著某種液體流動的咕嚕聲;
還有……一陣冰冷的電子蜂鳴,單調、規律,帶著非人的精確感,像是某種ai在進行自檢;
甚至能捕捉到幾秒鐘的、孩童般的哭泣聲,混雜在強烈的電流雜音裡……
林月瞳突然按住接收器的信號接口,閉上了眼睛。她的身體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皮膚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銀色紋路,如同電路板般蔓延至指尖,接觸接口的地方甚至泛起淡淡的藍光。這是她的擬態能力的特殊應用——將自身轉化為一個活體信號放大器。
“正在過濾雜音……增強腦電波特征匹配……”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機械般的卡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確認……八個信號源,腦電波相似度99.8,均符合‘葉雲天’特征模型……”
葉雲天的心臟猛地一縮。上一次收到如此密集的求救信號,還是在“平行宇宙共振”事件中,那次他們差點被卷入十個宇宙同時坍縮的引力漩渦裡。
“背景音解析完成。”林月瞳猛地睜開眼睛,銀色紋路迅速褪去,臉色有些蒼白,“振翅聲來自昆蟲綱生物,推測體型超過兩米;低頻摩擦聲含植物神經信號特征;電子蜂鳴包含ai邏輯鏈特征……所有信號都攜帶強烈的應激反應——恐懼、痛苦、意識模糊……”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葉雲天,眼神凝重如鐵:
“八個‘他’,都在危險裡。”
葉雲天沉默地看著顯示屏上那八個瘋狂閃爍的紅點,它們像八顆正在熄滅的恒星,在宇宙的黑暗中發出最後的呼救。他伸手按下了“雲天6號”的啟動按鈕,淡藍色的能量紋路瞬間布滿整個設備,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巨獸。
牆上那些照片裡的眼睛似乎在這一刻全部睜開,注視著他。那些來自不同宇宙的“自己”,那些在絕境中掙紮過的靈魂,此刻與這八個新的求救信號重疊在一起,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他的胸口。
“準備坐標定位。”葉雲天的聲音很穩,聽不出太多情緒,但握著咖啡杯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優先解析最強的那個信號源——”他看向屏幕上那個被振翅聲淹沒的信號標記,“從這裡開始。”
林月瞳點點頭,開始在控製台前輸入指令。實驗室的燈光隨著“雲天6號”的啟動逐漸變暗,隻有設備表麵的藍光在兩人臉上流動,映出他們眼底同樣的決絕。
裂隙在設備前方緩緩展開,像一道被撕開的黑色綢緞,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的紫色電光。那是通往未知宇宙的大門,門後可能是巨型螞蟻的地下王國,可能是植物吞噬一切的綠色地獄,也可能是更詭異、更危險的存在。
但他們彆無選擇。
因為在那些裂隙的另一端,是八個與他共享著同一張臉、同樣在與命運抗爭的“葉雲天”。而他和林月瞳,是這些人唯一的希望。
新的使命,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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