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走廊總飄著一股消毒水與鎮靜劑混合的味道,冷得像葉可兒記憶裡父親曾描述過的“維度裂縫邊緣的低溫場”。2043年的春末,晨光透過走廊儘頭的防彈玻璃斜切進來,在地麵投下一道狹長的光斑,光斑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這是葉可兒三十年來,第一次在“非虛擬影像”裡見到父親葉雲天。
她站在307病房門外,手裡攥著一個舊帆布包,包裡裝著她找了半年才買到的純棉襯衫父親年輕時最常穿的款式),還有一張塑封好的老照片:2008年的林月瞳站在大學實驗室門口,手裡舉著一個半舊的燒杯,笑得眉眼彎彎,身後的玻璃窗上貼著“跨維度通訊器初代原型測試”的紙條。這張照片是她從母親的遺物箱裡翻出來的,箱底還壓著半塊鏽跡斑斑的金屬片,據精神病院的醫生說,那是葉雲天剛入院時緊攥在手裡的東西,後來才知道,是他當年在幻境裡“ko號鎧甲”的模擬艙碎片——一場持續了三十年的神經接駁幻境,把他困在了自己構建的科幻戰場上,直到三個月前,醫院新引進的“記憶錨定療法”才終於撬開了那道虛擬與現實的裂縫。
“可兒?”
病房裡傳來的聲音很輕,帶著長期服用藥物後的沙啞,卻還是讓葉可兒的指尖猛地一顫。她推開門,看見葉雲天坐在窗邊的藤椅上,花白的頭發梳得整齊,身上的病號服洗得有些發白,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淺褐色的疤痕——那是2007年他為了保護林月瞳,被實驗事故裡飛濺的金屬屑劃傷的,不是幻境裡“鎧甲能量過載留下的灼傷”,是真實的、帶著溫度的疤痕。
葉雲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先是愣了愣,隨即那雙曾在幻境裡緊盯“維度坐標”的眼睛,慢慢泛起了水光。他想站起來,膝蓋卻僵了一下,可兒連忙走過去扶住他,指尖觸到他胳膊上的皮膚,乾燥、微涼,和她小時候記憶裡那個能把她舉過頭頂的父親,判若兩人,又無比重合。
“爸,”可兒把帆布包放在床頭櫃上,從裡麵拿出那張老照片,遞到他麵前,“你看,這是媽媽。”
葉雲天的手指在照片邊緣頓了頓,像是怕碰碎什麼易碎品,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撫上林月瞳的笑臉。“月瞳……”他的聲音發顫,“她當年舉著這個燒杯,說要讓跨維度通訊器能傳遞‘溫度’,不是冷冰冰的數據流……”
可兒的心猛地一揪。醫生說,葉雲天清醒後,關於幻境的記憶正在逐漸模糊,那些鎧甲、ko號、維度裂縫的廝殺場景,正慢慢退成“遙遠的夢”,但關於2008年以前的真實記憶,卻像被雨水衝刷過的石碑,愈發清晰。
辦理出院手續時,主治醫生李教授把可兒拉到一旁,遞過來一份薄薄的報告,封麵上印著“神經接駁幻境殘留評估”。“他腦子裡的‘虛擬戰場’已經瓦解了,但偶爾還會出現‘場景閃回’,比如看到藍色的光會以為是維度裂縫,聽到金屬碰撞聲會下意識摸手腕——你多留意,彆讓他接觸太刺激的科幻影像,日常的安穩對他最好。”李教授頓了頓,指了指報告裡的一行字,“他清醒後的第一句話,是‘可兒該長大了,月瞳的梔子花該澆了’,你……多陪他說說過去的事,真實的那種。”
可兒點點頭,把報告折好放進包裡。她知道,父親的“清醒”不是忘記,而是終於能分清“幻境裡的林月瞳ok號”和“現實裡會打翻醬油的林月瞳”了。
回家的路走了四十分鐘。可兒開著家裡的舊懸浮車,速度調得很慢,車窗外掠過2043年的城市景象:高樓外牆上流動的全息廣告,低空掠過的無人快遞機,街角自動販賣機裡飄出的熱飲香氣——這些葉雲天曾在幻境裡“作為戰場背景”的科幻元素,此刻在他眼裡,隻是陌生又平和的日常。他靠在副駕駛座上,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偶爾會轉頭看窗外掠過的白色花朵街角綠化帶裡的仿真梔子花),眼神裡閃過一絲恍惚,隨即又會看向可兒,像是在確認什麼。
“爸,我們快到家了,”可兒騰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家裡有個小院子,我種了梔子花,從舊照片裡看到媽媽喜歡,就找花農要了幼苗,現在已經開花了。”
葉雲天的眼睛亮了亮,嘴角牽起一個淺淡的笑:“好,好……月瞳最喜歡梔子花,說它的香味像‘未被汙染的維度空氣’,當年我們在實驗室後麵種了一排……”
他說起2008年以前的事時,語速會慢下來,偶爾會停頓,像是在從記憶裡打撈碎片:說林月瞳為了調試通訊器,在實驗室熬了三個通宵,最後趴在桌上睡著,臉上還沾著鋼筆墨水;說他們第一次成功接收到“跨維度微弱信號”時,林月瞳激動地跳起來,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把實驗記錄紙染得一片棕褐;說他本來想在2008年的七夕,用那塊後來做成懷表的金屬從初代通訊器裡拆下來的核心碎片),跟林月瞳求婚——這些都是可兒從未聽過的細節,沒有科幻幻境裡的“拯救世界”,隻有兩個年輕人在實驗室裡的平凡與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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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浮車最終停在一片矮樓區,這裡是可兒和丈夫陳默攢了十年錢買的房子,遠離市中心的喧囂,院子不大,卻種滿了綠植,最顯眼的就是靠近石桌的那兩株梔子花,此刻正開著雪白的花,香氣順著半開的院門飄進來。
葉雲天下車時,腳步有些不穩,可兒想扶他,他卻擺了擺手,自己慢慢走向院子。陽光落在他的白發上,像撒了一層細雪,他走到梔子花前,蹲下來,手指輕輕碰了碰花瓣,動作輕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玻璃。
“是這個味道,”他喃喃道,“月瞳說,梔子花的香味能讓她靜下心來,調試通訊器的時候,總喜歡在旁邊放一瓶曬乾的梔子花瓣……”
可兒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她想起小時候,自己是在福利院長大的——父親入院時她才五歲,母親早已不在,她對“葉雲天”和“林月瞳”的印象,全靠福利院老師偶爾提起的隻言片語,和後來找到的那些舊物。直到三個月前,她在精神病院第一次見到父親,才真正有了“家”的實感。
晚上吃飯時,可兒把菜端到院子裡的石桌上,擺了兩副碗筷。陳默出差去了外地,家裡隻有她和父親兩個人。葉雲天坐在石凳上,目光落在對麵空著的碗筷上,沒有動筷子,隻是看著那兩株梔子花發呆。
“爸,吃飯吧,”可兒把一碗溫熱的排骨湯推到他麵前,“我燉了兩個小時,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葉雲天回過神,拿起筷子,卻先給對麵的空碗裡夾了一塊排骨,動作自然得像是林月瞳就坐在那裡。“月瞳喜歡喝排骨湯,尤其是我燉的,她說我放的薑片剛好,不辣,還能去腥味……”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後來在‘裡麵’他對幻境的稱呼),我總夢見給她燉排骨湯,可每次燉好,湯就變成了鎧甲的能源液,燙得我手疼……”
可兒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碗裡的排骨也夾到那個空碗裡。她知道,父親還在適應“幻境與現實的邊界”,那些科幻戰場上的痛苦記憶,還會偶爾冒出來,但此刻,石桌上的兩副碗筷、飄著香氣的梔子花、溫熱的排骨湯,都是真實的,是能觸摸到的溫暖。
飯後,可兒陪父親坐在院子裡,夜風帶著梔子花香吹過來,很舒服。葉雲天靠在藤椅上,慢慢說起更多2008年以前的事,偶爾會提到“跨維度通訊器的參數”“神經接駁技術的最初構想”——這些是他當年和林月瞳一起研究的科幻課題,後來卻成了困住他的幻境源頭。但現在,他說起這些時,語氣裡沒有了幻境裡的緊張與痛苦,隻剩下對過往的懷念,像在說一件遙遠卻珍貴的往事。
“爸,”可兒輕聲問,“你還記得ko號嗎?”
葉雲天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嘴角帶著一絲自嘲:“記不太清了,隻記得有很多光,很多金屬碰撞的聲音,還有一個……跟你媽媽長得很像的‘戰友’,叫什麼……林月瞳ok號?”他皺了皺眉,“好像是我自己編的名字,想讓她一直在我身邊,哪怕是在夢裡。”
可兒的心輕輕一顫。原來,那場持續三十年的科幻幻境,本質上隻是一個男人對妻子的執念——他怕自己忘記林月瞳,怕自己在孤獨裡被吞噬,所以才構建了一個需要“拯救”的戰場,把對妻子的思念,變成了幻境裡並肩作戰的“鎧甲夥伴”。
夜深時,可兒把父親安排在客房,房間裡放著那張林月瞳的老照片,還有那個從幻境裡帶出來的金屬片她用絲線串起來,掛在了窗邊)。葉雲天躺在床上,沒有立刻睡著,隻是看著窗外的梔子花,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很安詳。
可兒輕輕帶上門,站在走廊裡,拿出手機給陳默發了條消息:“爸到家了,很安靜,在看媽媽的照片。”
手機很快傳來回複:“明天我早點回來,帶安安愛吃的草莓,讓爸也嘗嘗。”
可兒看著屏幕,笑了笑。她知道,父親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那些科幻幻境裡的硝煙已經散去,剩下的,是院子裡的梔子花、石桌上的兩副碗筷、還有一家人的陪伴。而父親心裡那個給林月瞳留著的位置,會在這些平凡的日常裡,慢慢變成最溫柔的底色——不是遺憾,而是帶著思念,好好生活的勇氣。
晨光再次照進院子時,葉雲天已經醒了,他坐在石凳上,手裡拿著那塊金屬片,對著陽光看。可兒走過去,看見他的嘴角帶著笑。
“可兒,”他說,“這個金屬片,當年是我和你媽媽從通訊器裡拆下來的,她說,等我們成功了,就用它做一對戒指……現在看來,做個懷表也不錯,能裝下你媽媽的照片,還能記住時間。”
可兒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手裡的金屬片,在晨光裡泛著柔和的光。她知道,父親的“清醒”,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一場關於愛、記憶與重逢的,漫長歲月的開始。而那些科幻幻境裡的碎片,最終會變成記憶裡的塵埃,落在梔子花的花瓣上,陪著他們,走向未來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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