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醒來。
不是喉嚨癢的輕咳,是從肺腑深處翻湧上來的、帶著鐵鏽味的悶咳——昨晚她為了省半格氧氣,把臥室的供氧濃度調得太低了。她掙紮著坐起身,指尖先摸到枕邊的“氧濃度檢測儀”,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數字停在“18”,比安全閾值低了2個百分點。
“又忘了。”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視線掃過狹窄的房間。牆麵是廉價的防腐蝕合金板,上麵貼滿了泛黃的便簽,大多是“今日氧票剩餘3張”“去西區取水點需戴備用濾芯”之類的提醒;唯一的窗戶被三層防霾玻璃封死,玻璃外蒙著一層厚厚的灰黃色汙垢,連窗外“上午九點”的天光,都像是被稀釋過的黃昏,昏沉沉地滲進來,連對麵樓的輪廓都模糊不清。
今天必須去西區的物資站領這個月的配額。林曉掀開薄被,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第一時間走向牆角的金屬櫃——那裡放著她的“生存套裝”。櫃子打開時發出“吱呀”的老舊聲響,裡麵的東西簡單卻致命:一套深藍色的防霾服袖口已經磨出了毛邊)、一個半球形的透明氧氣麵罩麵罩邊緣的密封膠條裂了道細縫,她昨天用膠帶勉強粘住了),還有三枚圓柱形的“氧濾芯”,每枚能支撐4小時的戶外呼吸。
她動作熟練地穿上防霾服,拉上拉鏈時,金屬齒扣卡在了磨損的布料裡,費了好大力氣才拉到底。接著扣上氧氣麵罩,將濾芯旋進麵罩側麵的接口,“哢嗒”一聲輕響後,麵罩內傳來輕微的氣流聲,帶著淡淡的金屬味的氧氣湧入鼻腔,剛才的胸悶感終於緩解了些。她低頭看了眼麵罩內側的顯示屏,上麵顯示“濾芯剩餘:3小時58分”,還有一行小字:“室外含氧量:10.2危險)”。
10.2,意味著氧氣與二氧化碳的比例早已跌破19的警戒線,穩定在了更恐怖的18.8。林曉想起小時候,外婆還在世時,曾指著舊照片裡的天空說:“那時候的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出門不用戴這個玩意兒,深吸一口氣都是青草味。”可外婆去世那年是2070年,那時候的天空已經開始泛黃,她隻在夢裡見過外婆說的“藍天”——一片模糊的、沒有霧霾的亮色。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是隔壁的張奶奶,聲音透過防霾服的通訊器傳進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曉曉,準備好了嗎?一起去物資站,晚了怕又要排隊。”
“來了張奶奶!”林曉最後檢查了一遍:備用濾芯揣進防霾服內側的口袋,取水用的折疊桶掛在腰間,還有一張寫著“林曉,居民編號a739”的身份卡——沒有這個,連物資站的門都進不去。她拉開房門,看到張奶奶正扶著牆喘氣,老人的麵罩顯示屏上,“濾芯剩餘”已經隻剩2小時15分,顯然是等她的時候多耗了些氧氣。
“您怎麼不多等會兒,我快著呢。”林曉趕緊上前扶住張奶奶的胳膊。
“不等了,昨天聽說西區的氧票又要減產,晚了怕領不到足額的。”張奶奶的聲音裡帶著焦慮,她抬起手,指了指樓道儘頭的出口,“你看外麵,今天的能見度怕是連300米都不到。”
林曉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樓道出口的防霾門玻璃外,是一片濃稠的灰黃色霧霾,像是有人把磨碎的黃土摻進了空氣裡,連近在咫尺的樓道燈,光線都隻能穿透十幾厘米,就被霧霾吞了進去。她按下門邊的按鈕,防霾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股刺鼻的氣味立刻湧了進來——像是燒焦的塑料混著生鏽的金屬,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酸味,那是空氣中高濃度二氧化碳與汙染物反應的味道。
“快戴上護目鏡!”林曉提醒張奶奶,自己也迅速拉下防霾服帽子上的透明護目鏡,擋住撲麵而來的霧霾顆粒。戶外的風很小,卻帶著刺骨的涼意,吹在防霾服上,能聽到細小的顆粒撞擊布料的“沙沙”聲。林曉抬頭看向天空,沒有太陽,沒有雲朵,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灰黃色,像是整個天空被一塊臟汙的布罩住了,連時間都失去了意義——若不是麵罩顯示屏上的時間在走,她根本分不清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
她們走在人行道上,腳下的路麵坑坑窪窪,偶爾能看到裂縫裡露出的枯草根——那是幾十年前,這裡還是綠化帶時留下的痕跡。路邊的建築大多是廢棄的,窗戶破碎,牆體斑駁,隻有少數幾層樓亮著微弱的燈光,那是像她們一樣,住在“邊緣區”的居民。邊緣區沒有“人工氧幕”,隻有核心區才配有那種懸浮在城市上空的巨型設備——林曉曾遠遠見過一次,在霧霾最稀薄的某個傍晚,核心區的方向隱約能看到一層淡藍色的光膜,像一個巨大的玻璃罩,把那片區域罩在裡麵,據說罩子裡的含氧量能達到21,和外婆說的“過去”一樣。
可那是核心區,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邊緣區的居民,隻能靠每天限量的氧票和濾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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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慢點走,我有點喘。”張奶奶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的麵罩顯示屏上,“心率”一欄開始跳動紅色的數字,已經超過了100次分鐘。林曉趕緊停下,扶著張奶奶靠在路邊的牆角——牆角有一個廢棄的公交站亭,雖然頂棚早已塌了一半,但至少能擋住一些飄散的霧霾顆粒。
“您先歇會兒,我看看濾芯。”林曉幫張奶奶檢查了一下麵罩,濾芯的指示燈還是綠色的,還有1小時40分的剩餘時間,“沒事,還能撐很久,咱們不急。”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叫喊聲,夾雜著“噗通”的倒地聲。林曉抬頭看去,隻見霧霾中隱約有個人影倒在地上,旁邊還有人在大喊:“誰有備用濾芯?他的麵罩裂了!”
“是老陳!”張奶奶認了出來,“他昨天還說濾芯快用完了,怎麼今天就……”
林曉心裡一緊,她知道麵罩裂了意味著什麼——室外10.2的含氧量,暴露在空氣中,5分鐘就是生死線。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備用濾芯,那是她為了以防萬一多帶的,可自己的濾芯也隻剩3個多小時了,要是給了老陳,她和張奶奶可能撐不到物資站。
“曉曉,彆去……”張奶奶拉住她的胳膊,聲音發顫,“來不及了,你看他……”
林曉順著張奶奶的目光看去,隻見倒地的老陳已經不再掙紮,他的麵罩側麵裂了一道大口子,霧霾正從裂口處湧進去,他的手還保持著抓向麵罩的姿勢,可手指已經僵硬了。旁邊的人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搖了搖頭,默默站起身,轉身消失在霧霾裡——沒人會為了一個已經沒救的人浪費自己的氧氣,這是邊緣區的生存法則。
林曉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鞋麵上沾著的霧霾顆粒,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灰黃色的光。她想起外婆說過,以前的人去世,身邊會有親人朋友哭,會有鮮花,可現在的邊緣區,死亡太常見了,常見到像路邊的枯草根一樣,沒人會多看一眼。
“走吧,曉曉,再不走就晚了。”張奶奶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聲音裡帶著無奈。
林曉點點頭,扶著張奶奶繼續往前走。她們路過老陳的屍體時,林曉刻意加快了腳步,不敢去看那張已經失去生氣的臉。霧霾還在不斷地飄散,遠處核心區的方向,淡藍色的氧幕光膜又隱約出現了,像是懸浮在灰黃色天空中的一塊藍寶石,美麗卻遙遠,不屬於這裡的人。
走了大約20分鐘,林曉的麵罩顯示屏突然彈出一條提示:“前方50米處進入物資站警戒區,含氧量提升至12相對安全)”。她鬆了口氣,終於快到了。就在這時,她的通訊器突然響了,是社區發來的廣播,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卻清晰地傳到了耳朵裡:
“緊急通知:今日監測到全球氧氣濃度再次下降0.1,預計下周起,邊緣區氧票配額減少10,請各位居民合理規劃氧氣使用……”
林曉停下腳步,愣了愣。配額又要減了?她摸了摸口袋裡的備用濾芯,突然覺得那枚小小的圓柱形物體,重得像一塊石頭。她抬頭看向天空,灰黃色的霧霾似乎更濃了,連核心區的氧幕光膜都看不清了。
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核心區的“舊科技實驗室”裡,81歲的葉雲天正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霧霾。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研究員製服,雖然脊背有些佝僂,但眼神卻很亮。他的手邊放著一杯熱茶,熱氣在玻璃上凝結成水珠,順著窗戶流下來,在灰黃色的窗玻璃上劃出一道水痕。
“教授,今天的大氣監測報告出來了。”助手小陳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紙質報告——現在的電子設備容易受霧霾中的電磁乾擾,重要文件反而要用紙質記錄,“含氧量10.1,二氧化碳89.9,比昨天又降了0.1。”
葉雲天接過報告,手指在“10.1”的數字上輕輕劃過,指尖的皺紋裡還沾著昨天整理舊物時留下的灰塵。他想起五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實驗室裡看到淡藍色的蟲洞光暈時,窗外的天空還是藍的,實驗室外的草坪上,還有蜜蜂在采蜜。
“知道了。”他把報告放在桌上,目光又落回窗外的霧霾上,“小陳,幫我把昨天找到的那本實驗日誌拿過來,就是標著‘雲舟0號’的那本。”
“好的教授。”小陳轉身去拿日誌,心裡有些疑惑——教授最近總是翻看五十年前的舊日誌,還常常對著裡麵的圖紙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雲天看著窗外,灰黃色的霧霾中,偶爾有幾架小型飛行器飛過,那是核心區居民的交通工具,飛行器的尾部拖著淡淡的白色尾跡,很快就被霧霾吞沒。他輕輕歎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這片窒息的蒼穹,就再也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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