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青大學到敏青大學的路，葉雲舟是和年輕葉雲天一起走的。2025年的午後陽光正好，柏油路上鋪著樟樹的碎影，偶爾有騎著自行車的學生從身邊經過，車筐裡裝著實驗報告和半袋剛買的橘子，風裡飄著食堂飄來的飯菜香——這些鮮活的日常，是葉雲舟在2082年從未擁有過的。
“月瞳和她妹妹月彤，是敏青大學化學係的雙姝，”年輕葉雲天走在旁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的數據卡，語氣裡帶著幾分熟稔，“月瞳主攻植物激素合成，月彤擅長分子檢測，她們兩年前開始研發‘月瞳素’，初衷是解決飛洲的糧食短缺問題——隻是沒想到，現在會卡在‘壞死’的坎上。”
葉雲舟點頭，爺爺的日誌裡提過這段往事：林月瞳姐妹最初的實驗數據非常亮眼，“月瞳素”能讓小麥的生長周期從三個月縮短到一個月，產量提升五十倍，一度被視為“拯救糧食危機的希望”。可就在大規模推廣前，實驗田的作物突然集體壞死，葉片發黑，根係腐爛，她們查了三個月，都沒找到原因。
“她們找不到原因，是因為忽略了‘細胞崩解後的代謝產物’。”葉雲舟輕聲說，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密封袋——裡麵裝著一片乾枯的葉子，葉片邊緣泛著詭異的暗紫色，“這是2075年的小麥葉片，上麵殘留著‘月瞳素’的代謝毒素，和你們現在實驗田裡的作物壞死症狀，一模一樣。”
年輕葉雲天接過密封袋，對著陽光看了看。葉片的質地很脆，一捏就掉渣，暗紫色的痕跡像某種頑固的汙漬，洗不掉也刮不去。他想起自己之前在學術會議上見過林月瞳展示的壞死作物照片，確實和這片葉子如出一轍——隻是當時沒人想到，這不是“偶然的病害”，而是“月瞳素”本身的缺陷。
兩人很快走到敏青大學的化學實驗樓前。這棟樓比龍青大學的更現代化，外牆是淺藍色的玻璃幕牆，門口掛著“植物激素與分子調控實驗室”的牌子，透過玻璃門能看到裡麵忙碌的身影。葉雲舟跟著年輕葉雲天走進去，樓道裡的空氣比龍青大學的更濕潤，還帶著一股新鮮植物的清香味——大概是實驗室裡培養著不少植物樣本。
302實驗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儀器的“滴滴”聲和壓低的討論聲。
“還是不行，第三組樣本在生長第五天開始發黃，第七天完全壞死，提取液裡的未知成分濃度又升高了。”一個清脆卻帶著焦慮的聲音響起，是林月彤。
“質譜儀檢測過嗎？未知成分的分子結構能不能解析？”另一個聲音更沉穩，帶著一絲疲憊，是林月瞳。
“試過了，分子鏈太複雜，碎片離子峰混亂，暫時沒辦法確定結構……”
年輕葉雲天輕輕敲了敲門，推門進去：“月瞳，月彤，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實驗室裡的兩人同時回過頭。30歲的林月瞳穿著白色實驗服，頭發利落地挽在腦後，額前留著幾縷碎發，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眼神裡滿是紅血絲——顯然是熬了不少夜。她身邊的林月彤與她同歲，發型更活潑些，紮著高馬尾，手裡還拿著一支移液器，實驗台上擺著好幾盆枯萎的小麥幼苗，葉片蜷縮著，根部發黑，旁邊的檢測儀屏幕上跳著一串紅色的數字，顯示“樣本活性：0”。
“雲天？你怎麼來了？”林月瞳有些意外，目光掃過年輕葉雲天身邊的葉雲舟時，愣了一下，“這位是……”
“我叫葉雲舟。”葉雲舟主動開口，目光落在實驗台上的枯萎幼苗上，“我知道你們在為‘月瞳素’的作物壞死問題焦慮，或許，我能幫你們找到原因。”
林月彤挑了挑眉，放下手裡的移液器，語氣裡帶著幾分質疑：“你？我們找了三個月都沒頭緒，你憑什麼說能幫我們？”她不是不信任，隻是這段時間的失敗太多，已經磨掉了不少耐心。
林月瞳拉了拉妹妹的胳膊，示意她冷靜，然後看向葉雲舟：“雲舟先生，你有什麼發現嗎？我們的實驗數據可以給你看。”她把桌上的實驗報告遞過來，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月瞳素”的濃度、作物生長周期、樣本活性變化，最後幾頁畫著枯萎作物的照片，旁邊標注著“未知成分濃度隨生長時間升高”。
葉雲舟接過報告，快速翻到最後幾頁，然後指著“未知成分”那欄：“這不是未知成分，是‘月瞳素’的代謝毒素。”他從背包裡拿出平板電腦，點開一個三維分子模型——模型是淡藍色的，中間是一條扭曲的分子鏈，兩端各有一個紅色的基團，“這是毒素的分子結構，你們看，這兩個紅色基團是‘細胞裂解基團’，當‘月瞳素’過度激活植物細胞的分裂基因時，細胞會瘋狂增殖，卻沒有足夠的‘穩定因子’維持結構，一周後就會崩解，崩解時會釋放這種毒素，不僅殺死作物本身，還會滲入土壤，破壞微生物環境。”
林月瞳和林月彤湊到平板前，眼神越來越專注。林月彤是分子檢測的專家，她一眼就看出這個分子模型的合理性：“這個結構……和我們質譜儀檢測到的碎片離子峰能對上！之前我們沒敢確定，是因為沒見過這種帶‘裂解基團’的代謝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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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代謝產物。”葉雲舟又點開一張照片——照片裡是2080年的一片荒漠，地麵上裂開深深的溝壑，隻有幾株低矮的植物頑強地活著，葉片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粉末，“這是未來殘存的‘抗毒植物’，它們能在毒素汙染的土壤裡生長，是因為葉片能分泌一種‘植物保護蛋白’，這種蛋白能和毒素的裂解基團結合，中和毒性。”他調出另一組數據，上麵記錄著保護蛋白的氨基酸序列和提取方法，“你們現在需要做的，不是繼續優化‘月瞳素’的生長效率，而是先找到這種保護蛋白，加入到‘月瞳素’的配方裡，解決細胞崩解和毒素問題。”
林月瞳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平板邊緣，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她研發“月瞳素”的初衷是救人，可如果按照現在的配方推廣，五十年多後會變成毀滅土壤的元凶……這個結論像一盆冷水，澆得她渾身發冷。
“你怎麼能確定……這不是你編造的？”林月瞳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質疑，而是害怕——她不敢相信自己差點釀成大錯。
葉雲舟從背包裡拿出那個裝著2075年小麥葉片的密封袋，遞給她：“你們可以做檢測。這片葉子裡的毒素，和你們實驗田裡作物的毒素，分子結構完全一致。另外，我爺爺——也就是葉雲天，在未來的日誌裡記錄過‘月瞳素’的擴散過程：2030年大規模推廣後，2040年全球10的耕地出現毒素汙染，2050年汙染率達到30，2070年亞遜雨林的土壤毒素超標，徹底變成荒漠……”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月彤突然轉身，快步走到質譜儀前，拿起一片剛壞死的小麥葉片，剪了一小塊放進檢測艙：“我現在就檢測！如果真的有那種毒素，質譜儀一定能測出來！”
林月瞳也跟著走過去，幫妹妹調整儀器參數。年輕葉雲天站在旁邊，看著屏幕上跳動的離子峰，又看了看葉雲舟，眼神裡滿是複雜——他之前隻知道“月瞳素”有問題，卻沒想到問題這麼嚴重，更沒想到，拯救的關鍵，竟然藏在未來的植物裡。
等待結果的三分鐘，像三個小時一樣漫長。實驗室裡隻有儀器的嗡鳴聲，林月彤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林月瞳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連呼吸都放輕了。
“出來了！”林月彤突然喊道。
屏幕上，一條淡紅色的曲線緩緩浮現，和葉雲舟平板裡的毒素分子碎片峰完全重合——橫坐標345.6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尖銳的峰值，正是毒素特有的離子峰。
“真的有……”林月瞳的聲音有些沙啞，她後退一步，靠在實驗台上，眼神裡滿是愧疚，“我們差點……差點就把這種有毒的激素推廣出去了。”
“現在發現還不晚。”葉雲舟走過去，把平板裡的“植物保護蛋白”提取資料調出來，“你們看，這種蛋白可以從‘抗毒植物’的葉片裡提取，也可以通過基因工程在大腸杆菌裡表達。現在是2025年，‘月瞳素’還在小規模實驗階段，還沒推廣，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調整配方。”
林月彤深吸一口氣，擦乾眼角的濕潤，重新拿起移液器：“那我們現在就改方向！先放棄‘加速生長’的優化，全力研發‘穩定配方’——我負責提取保護蛋白，先用大腸杆菌試試能不能表達；姐姐你負責調整‘月瞳素’的成分，減少細胞分裂基因的激活強度，加入保護蛋白的結合位點。”
“我可以幫忙。”年輕葉雲天立刻接話，“我們實驗室有基因擴增儀和蛋白純化柱，可以借過來用，經費的事我來想辦法——老陳那邊有渠道，應該能拿到一筆臨時研發資金。”
林月瞳看著眼前的三人，原本焦慮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重新燃起的決心。她走到實驗台邊，把之前的“加速生長”實驗報告收起來，放進抽屜最底層，然後拿出一張新的白紙，寫下“月瞳素穩定配方研發計劃”：
1.24小時內完成“植物保護蛋白”的基因序列合成，轉入大腸杆菌進行表達；
2.優化“月瞳素”配方，降低細胞分裂基因激活率30，預留保護蛋白結合位點；
3.在無菌土壤中進行小範圍測試，監測作物生長周期、活性及土壤毒素濃度；
4.若測試成功，聯係農業部門，暫停原“月瞳素”推廣計劃，改用穩定配方。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林月瞳把計劃遞給大家，眼神裡帶著堅定，“雲舟說，未來的土壤毒素已經擴散到全球，我們現在多快一步，未來的地球就能多一片綠色。”
葉雲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終端，剩餘停留時間還有45小時。足夠了——足夠他們完成初步的蛋白提取，足夠他們調整好“月瞳素”的配方，足夠他們為這個世界埋下一顆“綠色的種子”。
實驗室裡的氛圍變了。之前的焦慮和壓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忙碌而有序的節奏：林月彤在電腦上設計基因引物，林月瞳在調整“月瞳素”的濃度配比，年輕葉雲天在打電話聯係老陳借設備，葉雲舟則在旁邊幫忙整理數據，偶爾提醒他們未來實驗中需要注意的細節——比如保護蛋白的最適溫度、無菌土壤的毒素檢測閾值。
陽光透過玻璃幕牆，照在實驗台上的小麥幼苗上。雖然這些幼苗已經枯萎，但在不遠的將來，它們會在優化後的“月瞳素”和保護蛋白的作用下，重新長出翠綠的葉片，紮根在沒有毒素的土壤裡，迎著陽光生長。
葉雲舟看著眼前忙碌的三人，突然想起爺爺日誌裡的最後一句話：“拯救地球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每一個在關鍵時刻選擇不放棄的人。”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月瞳素”的軌跡已經被修正，未來的土壤不會再被毒素侵蝕，地球的綠色，也不會再變成記憶裡的灰黃。而他和年輕爺爺的使命，還沒有結束——“雲舟0號”還需要完善，未來的植物種子還需要通過時空通道送回更關鍵的節點，這場跨越時空的拯救計劃，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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