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艙基地深處的“記憶投影室”，是林月瞳當年為記錄孩子們成長特意建造的。如今這裡雖布滿塵埃，核心的全息投影裝置卻依舊完好——銀白色的球形儀器懸浮在房間中央，表麵布滿了閃爍的藍色光路，像一顆凝固的星河。林月瞳走到裝置前，指尖輕觸球麵，裝置瞬間啟動，淡藍色的光線在房間裡交織，形成一麵巨大的投影幕布。
暗雲天站在房間門口，遲遲沒有進來。他周身的無愛霧靄比在廣場時淡了些，卻依舊在腳踝處纏繞，像不願褪去的陰影。他看著林月瞳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攥著的星草膏瓷瓶，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攪著——有好奇，有警惕，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
“進來吧。”林月瞳的聲音從投影幕布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我不會傷害你，隻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唯一一個嘗過孤獨的人。”
暗雲天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邁開了腳步。他走進房間，刻意站在離投影幕布最遠的角落，雙手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冷漠的姿態：“彆浪費時間了，你的故事打動不了我。”
林月瞳沒有反駁，隻是輕輕點頭，伸手在投影裝置上滑動。幕布上的光線湧動，很快浮現出一個充滿生機的宇宙——天空是淡紫色的，地麵上長滿了會發光的植物，一座座懸浮的城市在雲層中穿梭。這是999號母愛宇宙，林月瞳的故鄉。
“這是我曾經的家。”林月瞳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我在這裡出生、長大，遇到了我的丈夫——那個宇宙的葉雲天。他是一名時空工程師，負責維護宇宙的時空屏障。”
幕布上的畫麵切換，一個和1號葉雲天有幾分相似的男人出現在畫麵裡，他正笑著遞給林月瞳一束粉色的花，眼神裡滿是寵溺。林月瞳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伸手接過花，輕輕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我們結婚一年後，我懷孕了。”畫麵裡的林月瞳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和丈夫一起對著超聲儀看胎兒的輪廓，“我們給孩子取名叫‘星寶’，計劃等他出生，就帶他去看宇宙裡最美麗的星雲。”
暗雲天的目光不自覺地被畫麵裡的胎兒超聲圖吸引。他想起自己在培育艙裡的樣子，沒有父母的期待，沒有名字的祝福，隻有冰冷的儀器和培育員機械的指令。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星草膏的瓷瓶，心裡的那股煩躁又湧了上來。
突然，幕布上的畫麵變得混亂。淡紫色的天空裂開一道巨大的時空裂縫，黑色的能量從裂縫中噴湧而出，摧毀了懸浮的城市。那個宇宙的葉雲天穿上銀色的防護服，轉身抱住林月瞳：“你帶著孩子走，我去修補裂縫。”
“不要！我們一起走！”林月瞳哭著抓住他的手，卻被他輕輕推開。
“我是時空工程師，這是我的責任。”男人吻了吻她的額頭，“等我回來，我們就去看星雲。”
畫麵的最後，男人衝向時空裂縫，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時空錨點”填補裂縫，最終化作一道耀眼的光，徹底消失在裂縫中。林月瞳癱坐在地上，看著空蕩蕩的天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
“他再也沒有回來。”林月瞳的聲音帶著哽咽，現實中的她也紅了眼眶，“裂縫閉合後，我因為過度悲傷，失去了還沒出生的星寶。那時候我覺得，整個宇宙都空了，我站在空蕩蕩的家裡，看著他買的星雲模型，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暗雲天的呼吸猛地一滯。他看著幕布上崩潰大哭的林月瞳，突然想起自己5歲那年的場景——他在基地的角落裡撿到一隻翅膀受傷的小鳥，小心翼翼地用星草葉包紮好，藏在培育艙的夾層裡。可還是被培育員發現了，培育員當著他的麵，把小鳥扔進了垃圾桶，冷冷地說：“沒用的東西，留著也是浪費糧食。”那天晚上，他躲在培育艙裡，哭了一整夜，覺得自己和那隻小鳥一樣，都是沒人要的“沒用的東西”。
幕布上的畫麵繼續推進。失去一切的林月瞳在宇宙間流浪，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個被遺棄在時空夾縫中的孤兒，正蜷縮在一塊隕石後麵瑟瑟發抖。“那時候我突然明白，”林月瞳的聲音重新變得堅定，“孤獨不是用來沉溺的，是用來連接的。我失去了我的家人，但我可以給其他沒有家人的孩子一個家。”
於是，畫麵裡出現了1000個培育艙基地的建造過程——林月瞳帶著工程師們設計培育艙，調試情感注入程序，抱著一個個孤兒放進艙體，溫柔地給他們取名。當畫麵切換到號宇宙的基地，暗雲天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被林月瞳抱著放進“雲天”培育艙，小小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我懂失去的痛，懂孤獨的冷。”林月瞳轉過身，看著暗雲天，眼淚從臉頰滑落，“你掠奪那些宇宙的情感能量，不是想毀了它們，是想把那些溫暖的碎片揣在懷裡，假裝自己也被愛過，對不對？你看到母子擁抱會憤怒，不是討厭他們，是羨慕他們能擁有你從未得到的東西，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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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暗雲天突然嘶吼起來，周身的無愛霧靄瞬間暴漲，差點將投影幕布撕裂，“你根本不懂！你有過丈夫，有過孩子，你體會過愛是什麼！我沒有！我從出生起就隻有冰冷的儀器和‘情感是弱點’的訓誡！我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想懂！”
他的嘶吼聲在房間裡回蕩，可投影幕布上卻突然閃過他的記憶片段——不是林月瞳調取的，是他自己的記憶被情緒觸發，不受控製地投射了出來：6歲時看到其他基地的孩子被培育員抱在懷裡安慰，自己躲在門後偷偷抹眼淚；10歲時偷偷在培育艙壁上畫“一家人”的塗鴉，被培育員發現後用溶劑擦掉；15歲時第一次通過時空裂縫看到彆的宇宙的家庭在吃飯，自己啃著營養膏，覺得嘴裡滿是苦味。
這些片段像針一樣紮進暗雲天的心裡。他看著畫麵裡那個孤獨的小男孩，突然覺得那不是過去的自己，而是此刻依舊在渴望愛的靈魂。他想毀掉投影幕布，想把這些讓他痛苦的記憶徹底抹去，可當他抬起手，看到左手上的星草膏瓷瓶，看到林月瞳含淚卻溫柔的眼神，那股毀滅的衝動突然消失了。
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林月瞳，雙手攥得緊緊的，指節泛白。無愛霧靄依舊在湧動，卻沒有再攻擊任何東西，隻是在他身後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像一個孩子在假裝堅強。
房間裡陷入了沉默。葉雲天團站在門外，沒有進來打擾——他們能看到暗雲天微微顫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知道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勸說都更有力量。
林月瞳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關閉了投影裝置。房間裡的光線恢複了柔和，她走到暗雲天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站著，像在陪伴一個迷路的孩子。
暗雲天依舊背對著她，卻沒有離開。他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星草香，能聽到林月瞳輕柔的呼吸聲，心裡的那道堅冰，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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