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恍惚地攥著祁蘅的衣袖,指尖冰涼,聲音輕得像是夢囈。
"我夢見……殿下登基了。"
她微微仰頭,眼中盈著水光,"你穿著龍袍,眼睛很冷很冷,高高在上的說再也不需要我了。"
祁蘅心頭一緊,下意識握緊她的手:"胡說什麼?朕怎麼會不要你?"
桑餘指尖一顫,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麼。
她緩緩睜大眼,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終於看清了眼前人——
這不是當年那個會為她摘梅花的少年,是真的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
桑餘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掙紮著從榻上滾落,踉蹌跪伏在地:"臣妾失儀!"
祁蘅的手僵在半空。
方才還依偎在他懷裡的人,此刻卻像見了洪水猛獸一般,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肩膀微微發抖,仿佛他是什麼可怖的怪物。
"桑餘。"他聲音沉了下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桑餘沒有抬頭,聲音顫抖:"奴婢不該對陛下越矩,不該……不該再喚陛下過往的稱呼。"
疼啊,真疼啊,明明這麼疼,可在意識到物是人非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想要跪下,隻怕他兔死狗烹要了自己的命。
“桑餘……”
他閉了閉眼,伸手想扶她,卻被她猛地避開。
這一避,徹底激怒了祁蘅。
他眸色驟冷,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現在知道怕了?方才在夢裡怎麼不怕?"
桑餘指尖掐進掌心,聲音微微顫抖:"那是奴婢糊塗了。"
祁蘅盯著她低垂的發頂,忽然覺得無比煩躁。
祁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不可能給一個婢女過高的位份,他要維持群臣的心,她為什麼就不理解他?
往常這些事,他都不用向她解釋。
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腕,強迫她抬頭:"這麼多天,朕也給你台階了,你到底想怎樣?"
她這一生,十一歲被收養,十五歲就經曆了殺伐流血,眼裡心裡,始終全是他。
——她從來沒為自己活過。
她這是第一次,向他提出自己的懇求和心願。
桑餘被迫仰頭看他,眼中一片悲憫:"奴婢想求陛下……放奴婢出宮。"
她還是總習慣自稱奴婢,或許是這個施舍來的婕妤位份,從來不是自己的。
或許再過幾年,宮裡會有幾十個婕妤。
她會被永遠地遺忘在清梧院。
"你說什麼?"祁蘅瞳孔驟縮,以為自己聽錯了。
"奴婢累了。"桑餘輕聲說,"陛下如今坐擁天下,早已不需要奴婢了,或許,桑餘該離開了。"
祁蘅怒極反笑:"就因為我冷落了你?你就用這種手段逼我?你在宮外哪裡還有人管你?你出去做什麼?"
桑餘搖頭:"不是逼您,奴婢是真的想走。"
祁蘅盯著她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一絲賭氣的痕跡,卻隻看到一片死寂。
他忽然鬆開她,轉身大步走向床榻,一把掀開她的枕頭——
一枚青玉令牌靜靜躺在那裡,上麵刻著一個"沈"字。
他太了解了,桑餘就喜歡把重要的東西藏在枕頭底下。
但是從前,那裡隻會藏他的東西。
"果然。"祁蘅望著手裡的令牌,冷笑,"是因為這個吧?"
桑餘臉色驟變:"你怎麼會——"
"我怎麼知道?"祁蘅握緊令牌,指節發白,"桑餘,你真當朕是傻子?我告訴過你,宮裡沒有朕不知道的事。是我一次次給你臉麵,讓你膽敢欺君?"
"不是你想的那樣!"
桑餘踉蹌著爬起來想解釋,卻見祁蘅猛地抬手——
"啪!"
玉牌重重砸在地上,碎成數片。
碎裂的脆響在殿內炸開時,桑餘整個人狠狠一顫。
桑餘就那麼僵在原地,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令牌。
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桑餘盯著地上那四分五裂的青玉令牌,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停滯了。
她慌亂的跪著爬過去,指尖剛要碰到碎片,就被一把扼住手腕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