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春連這才如蒙大赦,連忙退下。
祁蘅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像一層藍色的霜,零零散散地灑在他蒼白的臉上。
顯得他整個人孤零零的。
他孤零零的,桑餘卻和彆人那麼恩愛。
他在試著想象那一幕,可怎麼也想不出是個怎樣的光景,因為桑餘從來沒有笑著吻過他。
然後,祁蘅就低笑起來。
笑聲在空蕩的殿內響起,像一把鈍刀在腐朽的骨頭上來回摩擦。
“朕有些後悔了……”他對著月光自言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那日在江南見到你時,就該直接殺了那個李識衍,把你帶回來。你恨我也沒關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朕到底心疼你,不想讓你再害怕,才沒有這麼做。”
“但你竟然吻他……”
話音未落,他猛地轉身,袖袍帶起一陣淩厲的風。
案幾上的所有東西被掃落在地,墨汁潑灑在青玉磚上,像一灘汙濁的血。
她吻了他。
他們都還沒有正式成婚,李識衍就敢碰桑餘?
一定是李識衍哄騙的她。
桑餘從來不會主動,她一向不喜歡這些事,一定是李識衍哄騙她……
他怎麼敢?
祁蘅抓起手邊的青瓷花瓶狠狠砸向牆壁,瓷片四濺。
有一片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小的血痕。
這疼痛反而刺激了他。
他開始瘋狂地摧毀目之所及的一切。
書架傾倒,珍玩粉碎,帷帳也被撕成碎片。
他踢翻香爐,灰燼飛揚,迷蒙了那雙充血的眼睛。
“你從來是朕的!是朕的……他怎麼敢?”
祁蘅這五年來的壓抑、等待、思念,此刻全部化作暴戾的宣泄。
直到——那個描金海棠妝匣從破碎的梳妝台上跌落。
“砰”的一聲悶響,匣子摔開,一把斷成兩截的木梳滑了出來,在滿地狼藉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祁蘅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盯著那把梳子,先是僵住,然後胸膛逐漸劇烈地起伏起來。
眼中的瘋狂漸漸被彆的東西取代。
那是混合著悔恨、恐懼與卑微的痛楚,像潮水般淹沒了他。
“不……”他踉蹌著撲過去,膝蓋重重磕在碎瓷片上也渾然不覺。
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斷梳,像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
“對不起……對不起……”祁蘅用袖子拚命擦拭梳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他將斷梳貼在胸口,蜷縮著倒在滿地廢墟中,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不要怕我好不好……”
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
側臉的血往下淌,顯得祁蘅慘淡又病態。
這把梳子,是桑餘為數不多留下的東西。
再多的能工巧匠也沒辦法真正修複,梳子就這麼斷著,像一把刀插在祁蘅心上,整整三年。
可又被他給摔了。
祁蘅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作一聲痛苦的嗚咽,消逝在紫宸殿的陰影裡。
殿外,趙德全跪在台階下,聽著裡麵傳來的動靜,老淚縱橫。
他知道,皇上又犯病了。
隻是這一次,似乎格外嚴重。
春連說,桑餘回來了。
恐怕,陛下要徹底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