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不一樣,祁蘅比誰都清楚,沒有以後了,失去了這一次的機會,就再也沒有了。
桑餘剛要開口,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阿星。”
一盞素紗燈籠劃破夜色,李識衍踏著滿地碎銀般的月光走來,在看向桑餘時眼中漾起溫柔的笑意。
“阿餘,我尋你許久了,怎麼沒回去?”
桑餘說:“鳳鳳這裡進了一批新書,她有事,我來瞧瞧。”
李識衍點點頭,目光這才轉向一旁的祁蘅,從容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祁蘅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局促地彆開視線,從青石階上站起身來。
李識衍微微凝眉,似是關心般的探究問道:“陛下不是說龍體欠安麼?太醫院今晨還呈了脈案,臣等都很是憂心。”
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微冷,“不知陛下為何會獨自來此?”
祁蘅眼底的脆弱瞬間凝固。
他緩緩直起脊背,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鋒利的陰影:“朕的行蹤,何時需要向一個臣子稟報了?”
他又變回了那個殺伐果決的帝王,方才那個坐在石階上的祁蘅仿佛隻是錯覺。
隻有桑餘,才配讓他收斂鋒芒,李識衍算什麼東西?
桑餘不想再聽他們二人話裡話外的刀光劍影,轉身叮囑了夥計幾句,就放下東西離開。
她與祁蘅擦肩而過,沒有說一句話。
祁蘅紋絲不動的看著桑餘的背影。
直到那抹身影上了李識衍的馬車,徹底消失。
一陣風吹過,祁蘅方才強撐的威儀一點點瓦解。
他忍了一下,沒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想要去擋,可已經來不及了,指縫間滲出點點猩紅。
李識衍瞳孔驟縮。
儘管知道祁蘅身負重病,可親眼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帝王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覺得心驚。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卻又硬生生止住,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明明每次見她都疼成這個樣子,陛下何苦這樣折磨自己?放過她,也放過陛下自己,不好麼?”
祁蘅猛地抬頭,眼底血色翻湧,警告他:“李識衍,誰準你敢揣測聖意?”
“微臣隻是覺得……”李識衍忽然輕笑,“陛下實在可憐。”
“朕可憐?”祁蘅氣極反笑,皺起眉,眼中閃過威懾的殺意,“你是當真不怕死啊?”
“陛下今日召臣入宮見翎親王,不就已經備好後路了麼?所以,您不會殺臣的。”
祁蘅的冷意突然一淡。
他擦乾淨嘴角的血,踉蹌著後退半步,緩緩站穩,而後低笑起來:“李識衍啊李識衍,你總是這麼聰明,聰明得讓朕……真的舍不得殺你了。”
李識衍對這個害自己和沈星分彆十一年之久的凶手之子沒有任何同情,可還是不願繼續看他這樣。
自欺欺人,強弩之末。
不可憐麼?
連自己都覺得他可憐,桑餘如果知道了,會不會也……
他躬身行禮:“微臣……先行告退。”
剛上馬車,桑餘就握住他的袖子問:“你何必故意招惹他?”
“不是他先來招惹你的麼?”李識衍取出帕子,輕輕擦去她指尖沾到的糖霜。
桑餘低頭看著他的動作,問:“他今日很不對勁,與我說了許多奇怪的話。識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李識衍的手頓了頓。
什麼事?
祁蘅快死了,這是緣由嗎?
他低頭,掩去了眸中複雜的情緒。
“誰知道呢……”他若無其事地收起帕子,“這位陛下,不是一向喜怒無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