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燭火映得祁蘅蒼白的臉色忽明忽暗。
他望著桑餘近在咫尺的背影,感受著上蒼給予他的痛苦和報應。
“阿餘,其實……我一直欠你一聲對不起。”
桑餘正在整理藥碗的手微微一頓。
“我以為……”祁蘅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死了,你應該會開心。”
桑餘將藥碗放回托盤,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我都忘了。”
祁蘅怔了怔。
他知道桑餘在說謊。
那些他親手劃下的傷痕,那些威逼利誘相要挾的夜晚,那些以愛為名的傷害,怎麼可能輕易忘記?
她隻是……不願再與他計較了。
“你不是貪圖享樂、沉溺虛假的人,”桑餘忽然抬眸,盯著他,“為什麼要用那個香?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它隻會讓你死得更快。”
祁蘅望著她緊蹙的眉頭,沒有任何思考便脫口而出:“因為幻境裡有你啊。”
桑餘驚愕又遲疑的看著祁蘅。
他抬手虛虛描摹著她的輪廓,聲音輕得像歎息,“在夢裡,我可以彌補一切,阻止已經發生的那些事,夢裡,你也有為我戴上紅蓋頭。那些香……很真實,真實到讓我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窗外風雪呼嘯,殿內的炭火漸漸弱了下去。
桑餘看著祁蘅近乎蒼白的指尖,想起太醫說的話——陛下心脈已損,這些年其實全靠一口氣撐著。
那口氣,原來是她。
桑餘緩緩在床沿坐下,素白的裙擺垂落在織金地毯上。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平靜的坐在一起說話了。
小時候祁蘅病了,她就這麼坐在他身邊,守著他。
沒想到,兩個人這麼快就長大了。
她不必再為他偷藥,他也不用再心疼她身上的傷。
桑餘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忽然覺得奇怪——知道祁蘅就要死了,她心裡就什麼都釋然了,
那些刻骨的恨意,那些輾轉難眠的怨懟,竟都隨著“死亡”二字煙消雲散了。
祁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見她坐下,眼底閃過一絲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往床裡側挪了挪,給她騰出更多位置。
“阿餘……”他輕聲喚她,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的希冀,“我隻有一個心願。”
桑餘轉過頭,看見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少時的神情。
“我想……”他頓了頓,像是怕被拒絕,“想和你再看一次慶國煙火。”
桑餘怔住了。
上一次,是三年前。
那時候,她遠遠看著祁蘅和陸晚寧共慶,其實早就決定要離開了。
殿內一時寂靜,隻聽得見祁蘅壓抑的咳嗽聲。
桑餘望著他攥緊被角的手——那雙手曾經執劍逼她入絕境,如今卻連握緊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她聽見自己說。
祁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急切地想要坐起身,卻被一陣劇痛逼得跌回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