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個病,他連桑餘的一點好都討不上的。
李識衍說的……其實也沒錯。
是他,她受得苦,總是有他的緣由。
內室的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紀娘子挽著袖子走出來,額上還帶著汗珠。
李識衍一個快步衝上前:“母親,阿星她......”
紀娘子擦了擦手,輕聲道:“幸好那人封穴及時,毒素侵入不深,已經逼出來了。”
她頓了頓,看了眼李識衍瞬間煞白的臉色,又補充道:“腹中胎兒也無礙,隻是......”
“隻是什麼?”李識衍聲音發顫。
“這毒已傷經脈,三個月內,她都不能動用真氣,更彆說動武了。”紀娘子歎了口氣,“好在送回來得早,若是再晚半刻......”
李識衍雙腿一軟,扶著門框紅了眼眶,緊繃了整晚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連聲音都帶著哽咽:“沒事就好......”
祁蘅站在廊下陰影處,聞言閉了閉眼。
再睜眼,他望著內室透出的暖光,終究沒有上前,隻是轉身對春連低聲道:“加派宮中暗衛守著這裡。”
然後就走了。
潰敗一般,像落荒而逃。
方才對李識衍說的那番話,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如果讓桑餘聽見了,她又要對自己生厭了。
下了摘星樓,更深露重,夜裡街上已經沒有一個百姓。
春連正要扶著祁蘅上馬車。
祁蘅卻忽然看見,拐角處的茶攤亮著一盞孤燈。
白衣人獨坐其中,修長的手指輕叩著一杯粗陶茶碗,對麵,還有一杯。
是給他備著的。
祁蘅揮手屏退隨從,徑直走到他對麵坐下。
“陛下倒沉得住氣。”
沈康終於抬眼,四年光陰,在那雙鳳眼裡凝成看不見的寒霜,“今日見到我,竟一點都不意外。”
祁蘅拎起茶壺給自己斟了半杯:“也就你愛穿著白衣晃,又救了她,朕早就猜到是你。”
沈康忽然笑了,但想到什麼,他又沉下麵容,一字一句的說:“她有身孕了。”
茶盞在祁蘅手中微微一顫。
他垂眸,看著杯子裡的熱茶冒著白氣,熏的人眼睛發燙,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出聲。
“李識衍的?”沈康問得直白。
祁蘅扯了扯嘴角,笑意未達眼底:“不然呢?”
夜風吹起他鬢邊一縷白發。
沈康定定看著他,心中一沉:“當年為著她多看旁人一眼就要發瘋的陛下,如今竟能這般平靜。”
他聲音低下去,又說:“你是真的變了。”
茶湯映著兩人模糊的倒影。
更漏聲遙遙傳來,祁蘅望著摘星樓那扇亮著的窗,將茶一飲而儘。
祁蘅指尖輕輕摩挲著粗陶茶盞的邊緣,目光收回,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康毫不避諱的說:“其實,當年我沒走,等她真的出了宮,才回的北狄。”他頓了頓,“這些年北狄還算安分,百姓也算安居樂業,新帝登基,我也可以清閒幾分。”
夜風拂過,茶攤的布幌輕輕擺動。
沈康抬眼看向祁蘅,眉頭微蹙:“上月,聽說你要與南疆聯姻,我這才趕回來。”
他的聲音沉了幾分,“卻沒想到......”目光在祁蘅蒼白的臉色和鬢邊白發上停留,“陛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