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沒有回答。
她望著遠處熙攘的人,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她現在有家室,有母親,有親人,有李識衍,如何讓她堂而皇之地答應去看他?
況且,那樣盛大的場麵,自己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不過是遠遠望一眼罷了。
她的沉默,已經給了祁蘅答案。
祁蘅明白了。
他眼底,來時的那點光都沒了。
抬頭,巨大的柳樹枝條垂落,像一道沉重的帷幕,仿佛要將他的一生都籠罩其中。
祁蘅記得,桑餘曾在這棵樹下為沈康剪過一張小像,從那以後,她再也沒為自己剪過。
“阿餘,”祁蘅小心又輕聲問,“你不來的話……可以剪一張我的小像,替你來麼?”
桑餘沒有猶豫,這一次,點了點頭。
她隻應允自己能做到的事。
祁蘅笑了,眼底重新浮現碎光,但好像不是光,是眼淚,他的眼淚比小時候還多。
“有阿餘的小像陪著,來年……我一定會平安的。”
可誰都知道,不會了。祁蘅不會有來年了。
祁蘅重新戴上鬥笠,頭也不回的轉身往外走了。
桑餘聽著祁蘅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每一步,每一步,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她攥緊了秋千繩,指節泛白,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
忽然,她猛地站起身,秋千還在身後搖晃。
“我會去!”
她衝著那個已經空蕩蕩的拐角喊出的聲音,在寂靜的庭院裡顯得格外清晰。
可是祁蘅已經走遠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沒有聽見她這句話。
桑餘站在原地,眼眶不知道怎麼就紅了,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我會去……去見你最後一麵,保佑你來生……平平安安。”
——
祁蘅的身子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
禦醫們私下都說,陛下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
這幾日,他是強撐著召集重臣,日夜商議繼位之事。
李識衍站在龍榻前,實在不忍看他這副模樣,道:“陛下,若是這個月不出宮,按時服藥靜養,至少……至少能多撐些時日。”
祁蘅靠在軟枕上,蒼白的麵容在燭光下近乎透明。
他頓了頓,緩緩搖頭:“新旦之日,朕一定要去。”
聲音雖輕,卻仍不容置疑。
祁蘅心底想著,那是最後一次能給桑餘送的東西了。
那場盛大的煙火,就算她不來,哪怕在摘星樓裡,也一定能看得見吧?
隻要能看到就好。
待眾臣退下,祁翎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少年親王捧著藥碗,沉默地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喂皇兄喝藥。
“不喝了。”祁蘅疲憊地搖頭,抬手推開藥碗。
祁翎頓了頓,想起什麼,從懷裡取出幾塊甜絲絲的蜜餞遞給祁蘅,說:“皇兄,皇嫂說,你喝藥喝不下去的時候,就吃這個。”
祁蘅看了一眼,被逗笑了。
真當他是小孩子啊?
但祁蘅全部都吃了。
他強打精神,繼續叮囑:“記住,帝王之道,首重權衡。私事與朝政,定要分清……”
祁翎紅著眼眶點頭,手中的藥碗微微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