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的手僵在半空。
他再也沒辦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了。
“我……”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隻是替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好好休息。”
他扶著桑餘躺下,給她蓋好被子,下意識的想要像往常一樣低頭親親她的額頭,但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現在的境地,所以隻是拍了拍桑餘的頭頂,轉身走了。
桑餘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開。
窗外雨聲漸歇,簷角滴落的水珠在石階上敲出清響。
桑餘慢慢蜷縮起來,將臉埋進還殘留著祁蘅溫度的錦被裡。
愛與恨原來可以這樣涇渭分明地共存。
就像她此刻清楚地記得爹爹教她寫字時的大手,也記得祁蘅在雪地裡牽著她走過的每一步。
記得母親梳發時的溫柔低語,也記得祁蘅為自己綰發時,偷偷用指尖纏繞她的青絲。
一滴淚無聲地滲進枕麵。
她該恨他的。
恨他母妃害死了爹爹,恨他這些年來的欺瞞。
可每當這個念頭浮現,她又想起了他的好。
她沒辦法真正恨他,可她都想起來了,所以也沒辦法好好愛他了。
愛與恨在胸腔裡撕扯,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桑餘一連睡了好幾日,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仿佛墜入一片混沌的迷霧中。
每天醒來,窗外或明或暗,她分不清晨昏,隻記得祁蘅總會準時出現在床前,端著那碗永遠溫熱的藥。
後來桑餘足夠清醒了一些,能看見祁蘅的輪廓變得格外清瘦,眼下也總是泛著淡淡的青黑,應該是連著好幾日都沒睡好。
藥很苦,但桑餘從不拒絕,她安靜地咽下每一口。
目光卻始終避開他的眼睛。
祁蘅也沒說一句話,兩個人就沉默著,等她喝完藥後,祁蘅會輕輕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又離開,仿佛怕多待一刻就會在桑餘眼裡看到對自己的厭惡和恨意,怕桑餘會說出什麼要他命的話。
這天,終於是豔陽高照,一片和煦暖和。
祁蘅像往常一樣,端著藥碗推門而入,卻在看過去時,身子渾身一涼。
床榻上空空如也,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他的心跳驟然停滯,藥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恍惚的就往外尋去。
那一瞬間,祁蘅腦海中閃過無數可怕的念頭——
她走了?她不要他了?她……
府裡的下人們從未見過主子這般失態的模樣。
他連著找了好幾處都沒有桑餘,最後跌跌撞撞地跑到後院,才看到那個身影。
桑餘坐在秋千上,曬著太陽,素白的衣裙被微風輕輕拂動。
那秋千是買下這處宅子後,他親手給桑餘做的。
祁蘅猛地停住腳步,胸口劇烈起伏。
他閉了閉眼,仿佛終於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如釋重負。
還好,她還在。
她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