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回到家,走到窗下,從沒有拉窗簾的窗口裡,透出明亮的燈光。九光靠在炕頭,在看電視。
靜安心裡很涼,她在大壩上站了那麼久,九光都沒有出去找她。看起來,她是死是活,九光都不在乎。
桌子上擺著一盤魚,已經吃掉了,還有一個酒盅,半瓶酒。
靜安離家出走,九光竟然在家裡喝酒吃肉,完全不在乎她的安危。
她當初怎麼選了這樣一個男人結婚呢?婚前怎麼就沒看透他呢?
婚前,兩個人聚少離多,九光在單位上班,靜安在飯店做服務員,都很忙。飯店連周日都不休,晚上九點後才會下班。
九光呢,節假日休息,還要跟著他爸去進水果,賣水果。靜安和九光隻有晚上九點以後,才能在大馬路上走一走,沒有太多機會了解彼此。
況且,談戀愛和真正走入婚姻是兩回事。不進入婚姻,很難透徹地了解生命中的另一半。
靜安直接進了客廳。客廳裡沒有燒暖氣,很冷,但她把門鎖上,這一夜,她不想見九光。
靜安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被子,可躺在沙發上,半天也睡不著。是餓的,胃裡咕咕叫。
她把米飯和她炒的大頭菜熱了一下。吃完飯,她渾身有力氣了。一眼看到走廊裡那個燒黑的水壺,有了一絲愧疚。
剛結婚半年,水壺就被她燒漏了。在一些老輩人心裡,水壺燒漏了,就跟砸掉家裡的鍋差不多,很晦氣。
她把水壺撿起來,掀開蓋兒,舉著水壺衝著燈影去看,好像沒有透亮的地方,那就是沒有漏的地方吧?
靜安擰開水龍頭,用水壺接水,真的沒有漏。原來,水壺沒有燒壞!
靜安心裡湧動著一股喜悅。她抓了一把洗衣粉,抹在水壺燒黑的地方,用高粱刷子蘸著洗衣粉,用力地擦拭水壺。越擦,水壺越亮。
不知道擦了多久,水壺終於恢複到之前的樣貌。
靜安心情好了很多,把水壺清洗乾淨,燒上水。這次她不敢挪窩了,就在廚房待著,等水燒開。
她在廚房裡來回地踱步,忽然想起被燒掉的檢討書。
她已經忘記了李宏偉不用她寫檢討書的事情了。她腦子裡現在隻有檢討書的事。
那兩張紙已經被劉豔華扔進爐裡燒了,沒有那個草稿,靜安反倒自由了,不受原稿的束縛。
她忽然有了想法,知道該怎麼寫檢討。
她拿了紙和筆,坐在廚房的矮凳上,把紙放在膝蓋上寫。
水燒開了,熱氣騰騰地往上冒,靜安也沒有察覺。直到她寫完了,直起腰板,才驚覺水壺已經燒開!
靜安很興奮,把熱水倒進暖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回到客廳,把草稿謄寫到紙上。
淩晨三點半,靜安醒了。她把剩飯剩菜裝到飯盒,塞到挎包。
穿大衣的時候,忽然發現衣架上掛著一條紅色的圍巾。是新的。
九光把她氣哭了,送她一條圍巾?她要的是道歉,要的是尊重,不是圍巾。
靜安從客廳裡出來,嚇了一跳,九光站在臥室門口,也穿著大衣,戴著帽子。大衣沒係扣子。
靜安沒說話,低頭從九光身邊走過,推門走了出去。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院子裡到處都是白雪,對麵人家的牆頭上,屋頂上,都是厚厚的白雪。
連大門上也落著白雪。靜安用鑰匙打開大門,往胡同裡走去。她聽見身後九光的腳步跟了上來。
九光去拉靜安的手,靜安搡開九光。九光沒說話,默默地跟在靜安旁邊走著。
胡同的路麵凹凸不平,靜安險些滑倒,被九光一下子扶住。
九光說:“我扯著你點,你就不會滑倒。”
靜安本想甩開九光的手,但九光攥著她的手再沒鬆開。
靜安心軟,原諒了九光對她的粗魯和冷漠。
但靜安也記仇,如果沒有下一次的傷害,她會選擇遺忘。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傷害,那所有的傷害,靜安都會記著。
靜安把這些不堪的記憶鎖在盒子裡,哪一天,盒子裡鎖不下這些痛苦,她就會選擇離開吧?
靜安忍不住說:“你跟我發什麼火?你有話不能好好說?水壺差點被你摔壞。”
九光避重就輕:“水壺沒壞呀?”
靜安白了九光一眼:“你再使點勁,水壺就摔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