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跟崔哥分手之後,她在回家的路上,買了大頭菜,買了一捆細粉。
她嘴裡沒有味道,肚子也餓,快沒力氣了。她想吃漬菜粉。
回到家,把大頭菜切成絲,和細粉炒在一起。又放了一些醋和一小勺白糖。
她沒有做飯,吃不下飯,她把一盤子漬菜粉吃掉,身上有了力氣。
人生,還得繼續走下去。
必須走下去,每一步,都要走得閃閃發光,步步生蓮。
她從家裡出來,去了全哥家,想跟全哥借推車子支起冷麵攤。
去了全哥的樓上,敲了半天門,也沒有動靜,全嫂沒在家?
靜安去了樓下全哥家的倉房,順著木頭門的縫隙往裡看,看到全哥家的推車子,立著靠在牆上。
靜安給全哥打電話:“全哥,我是靜安,我嫂子沒在家?”
全哥低沉的聲音說:“你嫂子和孩子都在我媽家,靜安呢,我正要告訴你一聲,你讓我三叔三嬸,晚上來一趟——”
靜安聽到全哥的話,心裡一沉,有點害怕,她戰戰兢兢地說:“全哥,怎麼了?我大娘有事?”
全哥的聲音低沉到地裡,他說:“讓我三叔三嬸來吧——”
靜安騎著自行車,去市場找賣草墊子的父親,又跟父親一起,去裁縫店告訴母親。
父親和母親都無心做生意,靜安跟著父母,去了大娘家。
大娘病得起不來炕,身上的肉都掉沒了,隻剩下一層皮,包裹著一堆乾柴似的骨頭。
父親先掉了眼淚,靜安和母親也哭了。
大娘支撐著,說:“你們來了,坐吧——”
父親說:“大嫂,你可不能走——”
大娘笑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力氣再說話。
三天後,靜禹趕回來的時候,大娘已經咽下最後一口氣。
蒼茫的藍天,悠悠的白雲,夜晚紅彤彤的彩霞,屋頂上飄起來的縷縷炊煙……
什麼都變了,似乎又什麼都沒變,一個人,就這麼走完她的一生。能留下的,可能,隻有記憶吧。
弟弟沒有參加大娘的葬禮,他第二天就返回學校。
靜禹給靜安帶回幾本書。他回來之前,到桂林路的舊書店,又給靜安淘了幾本書,其中有一本白先勇的短篇小說集,她很喜歡。
這次靜禹回來,沒有看到冬兒,靜安沒有接冬兒回來。
靜禹察言觀色,說:“姐,你倆又打架了?”
靜安說:“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念書,不用管我的事兒。”
靜禹說:“姐,彆為了爛人爛事,耽誤你自己的事。十月份自考,四科呢,你又是自學,很吃力的。”
靜安有點不想考了,她說:“我考上有啥用,哪有單位接收我?那麼多工廠,一個個地,都散架子了,現在上班的,不是稅務就是工商,要不然,就是大院裡那些人。”
靜禹說:“你彆管那些,文憑到啥時候,都是有用的。”
靜安說:“自考的文憑,能有用嗎?我同學文麗,那還是師專文憑,正經的文憑呢,都往農村分配——”
靜禹說:“這個文憑肯定有用,一旦你進了大院,就有用。”
對於進入大院這件事,靜安已經不抱希望。從上次到大院裡找高偉,遇到戒指女人,到現在,過去很長時間,高偉也沒有給她打電話。
這件事,就徹底泡湯了?
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到絕望,靜安像坐過山車一樣,心情來回地起伏,她有些承受不住。
靜禹說:“技不壓身,我們同學裡,現在就有準備考研究生的,能人有的是,學習,總是有用的。”
靜禹雖然沒有說服靜安,但是,靜安也知道,弟弟的話是對的。
在迷茫的時刻,心不能亂,要做好眼前的事。
眼前的事,都有什麼,工作,孩子,考試。
孩子的事情,她已經起訴。工作的事,一個是出攤賣冷麵,一個是考試,有機會進入大院。
那不僅是一份體麵的工作,也對拿到孩子的撫養權有幫助。即使這次沒把冬兒要到手,將來也要把冬兒要回來。
靜安準備賣冷麵。
去全哥家取推車子的時候,全哥問靜安:“真不唱歌了?”
靜安說:“不唱了,我要賣冷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