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送走了咋咋呼呼的楚航和彆彆扭扭的秦鋒，還有眼神裡藏著擔憂的安琪，李舟臉上的那點客套笑容徹底垮了，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冰冷。他站在學院林蔭道的濃密樹影裡，看著那幾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頭卻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攥緊，幾乎喘不過氣。
十七秒，三枚不同型號的誘餌彈，急速下潛時的特定變向角度……高縝中校那溫和得如同春風般的聲音，此刻在他腦子裡反複播放，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這種精確到秒、精確到動作的細節，連他這個親曆者都隻在最機密的回顧中提及，學院的課堂上更是絕口不提。他一個負責心理疏導的軍官，怎麼可能知道？除非……
李舟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高縝！那個總是帶著和煦笑容、負責“心理健康”、“穩定軍心”的中校！這個形象在他腦海裡瞬間崩塌、粉碎，原地浮現出一個模糊卻巨大的陰影——“鼴鼠”。
必須立刻確認！但他現在人在帝國海軍指揮學院，離基地十萬八千裡，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直接去指控一個背景不淺的中校？那不是自投羅網，是自尋死路。不能急，絕對不能驚動那條藏在暗處的蛇。
第二天一大早，李舟幾乎是小跑著衝向學校圖書館的軍事檔案閱覽區，找到了值班的管理員。
“您好，我是這期軍官速成班的學員李舟。”他遞上自己的學員證，臉上擠出一個求知若渴又帶著點憨厚的笑容，“那個……最近學《航海與水下心理學》，感覺有點跟不上。聽說咱們檔案室存了一些脫敏的帝國海軍心理評估報告，尤其是經曆過高強度任務後的評估案例，我想申請查閱一下，學習學習實際經驗，看看人家是怎麼調整心態的，對我理解課程有幫助。”
這理由聽起來無懈可擊，一個努力上進但基礎稍差的學員形象。管理員仔細核對了證件，又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沒發現什麼異常，便點頭批準了，隻例行公事地叮囑了幾句注意保密要求。
閱覽室的角落裡，李舟麵前堆起了小山似的檔案盒。他坐下來，開始一頁頁地翻閱。他當然不是真要研究什麼心理建設，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高縝。他像篩沙子一樣，仔細查找所有由高縝簽署或參與評估的報告，特彆是那些涉及艦隊主力艦艇、或者執行過高度機密任務單位的報告。
他在尋找任何不合邏輯的記錄、時間戳上的矛盾、評估內容中超越其職權範圍的細節描述，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這工作枯燥得讓人抓狂，如同大海撈針，但他沒有退路。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光線從明亮轉為昏黃，李舟隻覺得眼睛酸澀，後背僵硬。
與此同時，遠在千裡之外的艦隊基地，某個戒備森嚴的安全終端前，安琪的十指如同在鍵盤上跳舞，速度快得隻剩下殘影。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專注而略顯蒼白的臉上，一行行複雜的代碼飛速滾動。
剛返回基地的她，在一大早收到李舟用預設密語發來的那條簡短卻萬分緊急的訊息後，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動用了自己能接觸到的所有技術權限，甚至用上了幾個當年在外國留學時“私下交流”學來的、遊走在灰色地帶的網絡滲透技巧，開始小心翼翼地探測、繞過、侵入基地的心理評估係統數據庫。
這套係統的安全防護等級高得離譜，安琪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謹慎，像是在雷區裡拆彈。她靈巧地避開了一個又一個虛擬陷阱和入侵檢測警報，神經繃得緊緊的。終於，一個經過層層加密的文件夾被她成功解密打開。裡麵存放的，正是高縝中校近年來經手的所有評估記錄和相關日誌。
安琪直接鎖定了與李舟相關的檔案。當她點開那份標記為針對李舟的最新評估報告草稿時，瞳孔驟然收縮！係統日誌清晰地記錄著這份報告的創建時間——赫然是在“黑鯊”號返回基地港口的三天前！更讓她心頭發指的是，報告中關於李舟在“規避赫恩帝國改進型魚雷”時的心理狀態和應激反應描述，其細節之精準，與李舟剛剛在密語中轉述的、高縝親口說出的那些話，幾乎是逐字逐句的對應！
“該死！”安琪低聲啐了一口，聲音冰冷。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在高縝正式接觸李舟之前，甚至在“黑鯊”號那次驚心動魄的戰鬥官方戰報還鎖在最高保密櫃裡、尚未完全解密歸檔之前，他就已經提前掌握了戰鬥的核心細節！並且，他已經基於這些“預知”的情報，提前寫好了針對李舟的心理評估報告！這根本不是評估，這是先射箭再畫靶子！
是誰把這些絕密信息喂給了高縝？安琪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寒意，立刻調轉方向，開始順藤摸瓜，追查這份報告被訪問和修改的所有係統日誌。
很快，她的手指停在了鍵盤上。一個異常記錄跳了出來：就在這份“未卜先知”的報告創建前幾分鐘，有一個標識為“特殊信息調閱權限”的高級賬戶，訪問了與“黑鯊”號此次任務相關的部分加密戰術數據片段。而這個賬戶的登錄ip地址，經過了至少七次複雜的跳轉和偽裝，最終指向了一個位於海外的、無法追蹤來源的匿名加密服務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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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鏈條瞬間閉合。高縝不僅是鼴鼠，他背後還有一條直通海外的情報輸送管道！
學院這邊，李舟依舊埋首在故紙堆裡，但是他依然沒有任何發現，進展緩慢得令人心焦。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他正在訓練場揮汗如雨地進行體能訓練，試圖用疲憊來驅散心中的焦慮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意外地出現在了場邊。
“李舟中尉，最近學習訓練都挺刻苦嘛。”高縝中校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誌性的溫和笑容，手裡還十分“體貼”地拿著兩瓶運動飲料，語氣輕鬆得像是偶然路過，順便慰問一下自己曾經“輔導”過的學員。
李舟心裡警鈴大作，頭皮一陣發麻，但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他停下動作，接過飲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報告中校！還行，就是理論課有點跟不上節奏。您怎麼到帝國海軍指揮學院來了？”
“我除了是評估官，偶爾也來學院客座講講心理學嘛，不算串門，哈哈。”高縝擰開一瓶飲料，喝了一口，看似隨意地問道，“聽說你們最近在學《潛艇對抗與戰術欺騙》？那門課挺有意思，涉及到很多極限情況下的決策。比如，如何在複雜電磁和水聲乾擾環境下，快速識彆並極限規避掉對手的‘殺手鐧’？這不僅是技術的較量，更是心理素質的硬碰硬，你說對吧？”
他說話的語氣自然流暢，眼神溫和，仿佛真的是一位關心學員學業進度的師長。但“殺手鐧”、“極限規避”這幾個詞，像一根根細針，準確地紮在李舟最敏感的神經上。高縝在試探他！試探他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這老狐狸！
李舟故意露出一副苦惱又有點茫然的表情，伸手撓了撓頭，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是啊中校，教官講的那些太深奧了，什麼溫躍層利用、聲道軸規避，還有各種誘餌彈的組合釋放時機……聽得我腦袋嗡嗡的。感覺真到了實戰，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這些理論？估計還得靠艇長臨場指揮和平時練出來的本能反應吧。”
他巧妙地把話題引向了“艇長指揮”和“本能反應”，避開了具體的戰術細節和個人決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還沒完全消化理論、更依賴集體和直覺的普通基層軍官形象。
高縝眼中悄悄地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失落，但立刻又被那溫和的笑容覆蓋：“嗬嗬，理論聯係實際是需要過程的，慢慢來，不著急。你的潛力很大，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他伸手拍了拍李舟的肩膀，又東拉西扯了幾句關於訓練強度和飲食營養的閒話，便轉身踱著步子離開了。
看著高縝那步伐依舊穩健的背影消失在訓練場邊緣，李舟感覺後背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清楚地意識到，高縝已經開始懷疑他了。這個看似平靜安全的學院，對他而言已然不平靜了，必須加快速度！必須在高縝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找到更多、更確鑿、能夠一擊致命的證據！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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