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官速成班的結業證書拿在手裡，卻感覺不到絲毫分量。收到安琪緊急信息的李舟捏著那張紙，顧不上教官招呼的所謂全體學員聚餐，他隻留下了一句基地有緊急任務，便搭乘了最近的一班磁懸浮列車快速返回艦隊基地。
學院圖書館裡那些能淹沒人的檔案卷宗，沒能提供任何關於高縝的有用線索，一絲一毫都沒有。這讓李舟心頭那塊疑雲越發沉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沒回宿舍，直接衝向了安琪告訴李舟她的所在，基地技術分析中心。
“基地心理健康評估中心的所有電腦終端，一周前剛統一更換了最新型號，其中包含高縝之前使用的那台。”安琪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直接拋出了信息，“舊設備登記在冊，還沒運走銷毀，暫時堆放在三號後勤倉庫，上麵也許會留有蛛絲馬跡。”
好消息是設備還在，壞消息是時間緊迫。李舟和安琪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明白必須馬上行動。但這事，光靠他們倆不行。
艇長辦公室。葉鈞聽完李舟和安琪簡明扼要的彙報，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高縝在學院那看似不經意的試探，安琪在係統日誌裡挖出的那個指向海外加密服務器的“特殊權限”訪問記錄，還有那份詭異的、提前寫就的心理評估報告……所有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冰冷得讓人脊背發涼的推斷。
“高縝？這怎麼可能？他調來帝國海軍之前，原來可是帝國情報部……”
葉鈞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仿佛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他久久沉默著，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無聲地敲擊，目光在李舟和安琪臉上來回移動，像是在掂量著什麼。辦公室裡隻有通風係統細微的嗡嗡聲和那單調的敲擊。
“基於現有的懷疑和證據，不足以指控一個曾經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官。”
“但是..我願意相信你們，下一步計劃怎麼做？需要我做什麼？”最終，葉鈞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聽不出喜怒。
李舟和安琪心裡同時鬆了一塊大石。
“我們需要立刻進入三號倉庫，找到高縝之前用過的那台辦公電腦。”安琪語速很快。
葉鈞點點頭，接著拿起基地內線通訊終端：“接後勤處老張……是我，葉鈞。安排一下，我的人需要進三號倉庫對一批待報廢電子設備做安全檢查……對，安琪少校帶隊，李舟、秦鋒、楚航協助。馬上開臨時通行許可，按規程走。”
掛斷通訊，葉鈞看向李舟和安琪：“這事一定注意保密，動作要快，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三號後勤倉庫像個巨大的鋼鐵怪獸的肚子，冰冷的金屬貨架一直頂到十幾米高的穹頂，上麵密密麻麻塞滿了各種型號的老舊電腦、顯示器、服務器，灰塵厚得能寫字，空氣裡混合著金屬鏽蝕和塑料老化的氣味。
“我的媽呀，”楚航望著眼前這片電子墳場，忍不住怪叫，“這得堆了多少年的破爛？高縝那老狐狸用的是哪一台？上麵難道還貼著‘鼴鼠專用’的標簽不成？”
秦鋒嫌惡地揮開麵前的灰塵，嗆得咳了兩聲：“找吧，就當來考古了。說不定還能挖出幾塊前代操作係統的化石呢。”
安琪沒工夫理會他們的貧嘴，她打開手持終端，調出基地資產管理係統裡關於心理評估中心設備更換的記錄：“記錄顯示是‘標準型7b’集成化辦公終端，報廢資產序列號範圍在qh到qh之間……”
“不用那麼麻煩。”李舟阻止了她。他走到倉庫相對中心的位置，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瞬間，周圍的嗡嗡聲、秦鋒和楚航的抱怨聲都消失了。他的感知像水銀一樣無聲地蔓延開去，掠過冰冷的金屬外殼，穿透積塵，在這片廢棄電子元件構成的寂靜叢林裡搜索著特定的“味道”。
高縝的氣息……那種混合著特定牌子古龍水、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焦慮、以及那溫和笑容麵具下隱藏的陰冷感，如同微弱的信號殘留。
幾分鐘後，李舟猛地睜開眼，抬手指向高處貨架的某個角落，聲音清晰而肯定：“在那兒！最邊列，第三層，從左向右數第七台。”
秦鋒二話不說，像隻靈活的猴子，踩著貨架的橫梁幾下就爬了上去，小心地把那台沾滿灰塵的辦公終端抱了下來。四人迅速圍攏，安琪立刻拿出工具包，動作麻利地拆開機箱後蓋板，接上自己的便攜式分析儀。
瑩藍色的光映在安琪臉上，但她眉頭卻越皺越緊。幾秒後，她抬起頭，臉色難看。
“硬盤被物理格式化了，而且是深度格式化，執行了至少三輪的隨機數據覆寫。”安琪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失望，“手法非常專業，幾乎不可能恢複出任何有效信息。他知道我們在查他，並且提前抹掉了一切。”
楚航泄氣地踢了一腳旁邊的空紙箱：“靠！白忙活了？”
秦鋒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老狐狸，夠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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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裡一時間隻剩下沉默。
“等等，”安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微光，立刻通過加密線路聯係，“老周？我是安琪……對，緊急情況，需要你的支援，數據恢複，最高優先級……物理介質損壞嚴重，深度格式化覆寫……我把設備參數和全扇區掃描報告發給你，你看看還有沒有可能從最底層搶救點什麼回來……”
電話那頭是總部派來的海盾負責人老周，老周。聽完安琪的描述，又接收了初步掃描數據後，那邊沉默了足有半分鐘。
“安琪丫頭，這種程度的破壞，想完整恢複是不可能的。我儘力試試看能不能從扇區殘留裡摳點碎片出來，但彆抱太大希望。”
等待，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倉庫裡氣氛壓抑，秦鋒像困獸一樣來回踱步，楚航則盯著安琪終端屏幕上緩慢滾動的進度條發呆，李舟靠在冰冷的貨架上，閉目調整著呼吸，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安琪的通訊器再次響起，是老周，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驚奇和一絲興奮：
“安琪！有發現！我從磁盤最底層的數據殘留碎片裡，用特殊算法拚湊出了一小段代碼……非常、非常零碎，結構都不完整，像是某個監控程序的算法殘片。可能是係統自帶的垃圾代碼，也可能是後來植入的什麼東西，意義不明，你們看看有沒有用！”
安琪猛地站直身體，精神一振：“立刻加密傳過來！”
幾秒後，一段殘缺的代碼片段出現在安琪的分析係統屏幕上。她深吸一口氣，雙手重新放回鍵盤，開始飛快地進行逆向解析、特征碼比對和邏輯補全。
屏幕上，破碎的代碼鏈被一點點地修複、填充，與情報庫內部已知的、以及從外部收集的各種惡意程序代碼庫進行高速比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忽然，安琪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住了，眼睛猛地睜大，瞳孔收縮，臉上浮現出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和恍然大悟的複雜神情。
“這個模塊……這個特定的加密算法……還有這個獨一無二的函數調用簽名！”安琪的聲音抑製不住地微微發顫，她猛地轉頭，視線銳利地看向李舟，“李舟！你還記不記得，‘黑鯊’號上次在深海，係統被不明病毒入侵的事？！”
李舟心頭像是被重錘猛擊了一下，瞬間回過神來：“記得！你說那個病毒代碼非常詭異，不像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
“沒錯！”安琪用力點頭，指著屏幕上被高亮標記出來的那一小段、幾乎是從虛無中搶救出來的代碼。
“這段從高縝電腦硬盤最底層殘骸裡恢複出來的‘算法殘片’，它的核心模塊特征碼，它的加密方式，它的行為邏輯指紋……與當初入侵我們潛艇係統，試圖劫持潛艇的那個幽靈病毒，完全一致！它們是同源開發！甚至……極大概率，就是同一個人編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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