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天已經擦黑了。江春生抱著一大摞用細麻繩捆紮的電大教材推開家門。
"媽,我回來了。"江春生看著正在廚房做飯的母親徐彩珠,輕聲打著招呼。
身上係著藍色花圍裙的徐彩珠從廚房探出頭來:"你爸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她瞥見江春生手上提著一大捆書,驚訝地睜大眼睛,"喲,怎麼買這麼多書?"
江春生順手將書放在餐桌上,解開麻繩,一本本嶄新的教材展現在眼前——《建築力學》《混凝土結構》《施工組織與管理》......書脊上燙金的"廣播電視大學"字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錢隊長支持我去讀廣播電視大學,沒有路橋方麵的專業,我就報了工民建專業,前兩天報的名,今天才領到書。"江春生撫摸著書本光滑的封麵,聲音裡掩不住興奮。
"真的?"徐彩珠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用圍裙擦了擦手,拿起一本《建築製圖》翻看,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眼角泛起濕潤:"好啊,真好......春燕去上大學了,你也沒有落後。"她突然想起什麼,抬頭問道:"學費貴不貴?多少錢啊?媽給你出。"
"媽!不用您出錢,是杜會計陪我們去報的名,一起去的還有隊裡的出納小餘,她報的是財會專業,費用隊裡出了。"江春生咧嘴一笑。
徐彩珠突然又像想起什麼,眼睛盯著江春生,"春生啊!燕子怎麼好長時間都不來家裡玩了,還那麼忙嗎?不會是你們鬨什麼彆扭了吧?"
江春生的笑容僵在臉上,“沒有!”他低頭整理書本,避開母親期待的目光:"她...…最近還是挺忙的,上周又到省城參加培訓去了。"
江春生低頭假裝檢查書頁,謊言像一塊石頭壓在胸口,但他不能告訴母親真相,那隻會讓她擔心,更怕她失望。
"下麵的工作怎麼比城裡還忙?——年輕人忙點好,"徐彩珠想到在工作上優秀的王雪燕,不疑有他,轉身回廚房,"飯馬上好了,你先去洗把臉。"
江春生望著母親的背影,整理書本的手停了下來,喉嚨發緊。他實在想不明白,王雪燕到現在還沒有聯係他,她的母親是怎樣一個人,怎麼工作這麼難做。
江春生默默的把一摞書抱進了自己的臥室。
晚飯時,母子倆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徐彩珠時不時給兒子夾菜,詢問學習的具體安排。江春生詳細解釋著課程安排——從下周開始,每周日要去縣文化館教學點上課,其餘時間自學,每學期末考試。
"明天,錢隊長要我陪他出去釣魚,"江春生扒完最後一口飯後說道。
"是嗎?!錢隊長待你是真不錯,"徐彩珠開始收拾碗筷,"在工程隊你可得好好乾,彆辜負了錢隊長的器重和培養。"
夜深人靜時,江春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方麵是即將開始學習的興奮,另一方麵是對王雪燕的思念和無力感。他盯著天花板,腦海裡交替浮現王雪燕喜笑顏開和含淚痛苦的眼睛,也不知道雪燕能否做通她母親的工作,而自己一點也幫不上忙。這種感情上無力與挫折,卻像一根刺,紮在他心頭隱隱作痛。
江春生翻了個身,把被子拉到下巴處。明天還要和錢隊長去釣魚,得養足精神。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片刻後,他突然翻身坐了起來,麵朝南調整好坐姿,開始努力排除雜念,進入入靜——入定的修煉狀態……
第二天清晨六點半,江春生在夾克衫外套上風衣就蹬著自行車出發了。十一月的晨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似的,他裹緊了風衣,放在車簍裡的玻璃茶杯隨著自行車地擺動發出輕輕的碰撞聲響。
他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就到了錢隊長家。
晨霧還未散開,錢隊長家那帶一個大前院落的一二層小樓,在朦朧中顯得格外氣派。院門口停著那輛熟悉的軍綠色吉普車——鄭家明果然也在。
江春生推著自行車走進前院,院內的盆景越長越有型了,還有好幾盆落葉類樹樁盆景,冠幅上的葉片基本上掉的隻剩下幾片堅挺的黃葉還在晨霧中搖擺,但一團團的枝條,或疏或密的依然顯示著優美的樹形。右前方狗舍內的德國大黑背,盯著江春生直蹦直跳的十分活躍。
他剛剛走進後院門,穿著藏青色毛呢中山裝的錢隊長,正精神矍鑠的從餐廳走出來。
“江春生!快去吃早飯,家明也在。”錢隊長聲音洪亮的招呼道。
“好!”江春生回應著把自行車推到房屋邊上支好,轉身走進餐廳。
餐廳裡,鄭家明和錢霜正坐在餐桌邊親熱的低聲說笑,見江春生進來,他立刻站起來和江春生握手:“小江,好久不見!——好像黑了不少嘛。”
“前段時間在鬆橋門工地給太陽曬的。你好像比以前更帥氣了,挺好!”江春生看著一身深藍色筆挺西裝的鄭家明,熱情的回應。
“我再怎麼帥也帥不過你呀!這身高就是硬傷。”鄭家明自嘲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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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霜從廚房端出一盤熱氣騰騰的煎餅和豆漿,放在江春生麵前:“江大哥,趁熱先喝點豆漿,我媽正在幫你下麵條呢。”
她比上次見麵時似乎胖了點,燙過的大波浪卷發用一條紫紅色絲巾紮著,配上身上的一件紫色中長大翻領外套,顯得格外時髦。
“謝謝!哎~,讓袁阿姨快彆下麵條了,這些夠了。”江春生想起身去廚房製止。
鄭家明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拽著他的手臂:“這你就彆管了,坐坐坐。”
江春生剛抬起來的屁股隻得落下來,他端起豆漿,喝了一小口,豆漿裡麵放過糖了,真甜。
鄭家明拍拍他肩膀:“早上一定要多吃一點,現在的天氣溫度低,白馬湖那邊的魚怕是都跑到深水區裡麵去了,不一定好釣,把肚子吃飽了才有耐心!"
“江大哥!燕子姐來了嗎?今天車上就我們幾個,把她帶上一起去玩玩,家明說白馬湖那邊很好玩的。”錢霜說著拿起筷子,把桌上小碟裡的小鹹菜夾起一顆,優雅的放進嘴裡。
江春生聽了表情微微一僵,趕緊又喝了一大口豆漿,然後掩飾道;“她這段時間比較忙,在治江沒有空過來。”
這時,錢隊長夫人袁紅英又端著一碗麵條和茶葉蛋走了進來,“小江,來!給你下了一碗肉絲麵,多吃點,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