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剛到下班時間,江春生合上電大課本,收拾清除桌麵後,動作利落地推出老永久,鏈條的嘎吱聲此刻聽來竟有幾分悅耳。在門衛陳師傅的關注中,他跨上自行車,輕快地衝出了工程隊大門。
夕陽的餘暉給永城的村道塗上了一層溫暖的金橘色,石子路上的人行人很少,路兩旁碗口粗的筆直水杉樹,正冒出了嫩嫩的青芽,遠遠看去,像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紗,路的北邊是一片一片的低矮民房,南麵是大片大片蔬菜地。一片新綠的蔬菜苗、一片青黃的油菜地覆蓋在平整的田園上。江春生騎得比平時快些,春風掠過耳際,帶著田園的清新氣息。他熟稔地穿過這條近道,朝著城南路方向的工行城南分理處疾馳。
上了城南路,他左轉向北,騎行了不到一公裡,前麵就是城南路與內環南路的交叉口了。工行城南分理處的營業廳就在路口的西北角。遠遠地,隔著馬路,隔著穿梭的自行車和人流,江春生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婀娜的身影。
在工行城南分理處營業廳那棟略顯老舊的米黃色三層轉角樓前,緊挨著彎道的馬路牙子上,是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初春時節,枝椏上剛剛冒出一點嫩綠的新芽。就在彎道北側其中一棵最粗壯的梧桐樹下,朱文沁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
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上身是一件時下流行的、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薄呢短外套,裡麵是件鵝黃色的半高領毛衣,襯得脖頸修長白皙。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直筒牛仔褲,勾勒出筆直纖細的腿型,腳上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小皮鞋。肩上斜挎著一個精巧的乳白色小皮包。夕陽的金輝溫柔地灑落在她身上,給她烏黑的發梢和光潔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
她微微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目光越過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人頭,專注而熱切地朝著江春生可能到來的方向張望。那份翹首以盼的姿態,像一幅生動的剪影,定格在初春傍晚的街頭。她臉上沒有任何的急躁,隻有一種全神貫注的期待,眼睛裡跳躍著明亮的光彩。
江春生的心,毫無預兆地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種溫熱的悸動瞬間在他心裡蔓延開來。他捏住車閘,老永久穩穩減速穿越路口。幾乎是同時,朱文沁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路口中央的他!
那雙瞬間被點亮、盈滿了巨大驚喜和甜蜜笑意的眼睛,隔著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直直地撞進了江春生的眼底。她幾乎是立刻就揚起了手臂,用力地朝他揮了揮,臉上的笑容像驟然盛放的春花,明媚得晃眼。隨即,她左右看了看車流,便迫不及待地小跑著穿過馬路,朝著他奔了過來。腳步輕快得像隻歡悅的小鹿,小皮鞋敲擊著路麵,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嗒嗒”聲。
“春哥!”她跑到路對麵的江春生麵前,紅紅的嘴唇微微喘著氣,臉頰因為奔跑和激動而染上了動人的紅暈,眼睛亮晶晶地仰視著他,那聲呼喚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雀躍和依賴。
江春生單腳撐地,穩穩停住自行車。他看著眼前這張因為奔跑而微微泛紅、洋溢著純粹喜悅的臉龐,看著她略施淡妝的俏美麵容,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光芒——那光芒是因他而生的。他此刻突然發現,眼前的朱文沁竟然是這麼漂亮迷人,一種前所未有的、溫軟而踏實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無聲地浸潤了他心底每一個角落。與之前每一次見她時那種隱約的負擔感、被動感截然不同,此刻他心中湧起的,竟是一種想要靠近、想要守護這份明媚的衝動。
“等很久了吧?”他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溫和。目光落在她因為小跑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脖頸上。
“沒有沒有!剛出來一會兒!”朱文沁連忙搖頭,聲音清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露出潔白的貝齒。她抬手隨意地抹了一下耳邊的披肩長發,動作帶著點孩子氣的率真。“春哥,我們……去看什麼電影呀?”她明知故問,眼神裡閃爍著狡黠又期待的光。
“不知道現在放的是什麼片子,到了電影院有什麼看什麼吧。”江春生笑了笑,目光落在自行車那窄窄的後座上,很自然地側了側身,“上車吧。”語氣是順理成章的熟稔。
朱文沁看著江春生往前挪動了一下屁股,又抬眼看了看他溫和的側臉,臉上那抹紅暈和眼神裡的歡喜卻像蜜糖一樣流淌出來。她沒有絲毫猶豫,上前一步,動作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一手輕輕扶住他的腰側以保持平衡,另一隻手攏了一下外套下擺,側身,輕盈地坐上了自行車後座。
江春生清晰地感覺到腰側隔著衣物傳來的、她指尖的溫熱和微微的力道。那觸感並不陌生,但這一次,他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僵硬,反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漾開一圈微妙的、熨帖的漣漪。他等她坐穩,才重新蹬動腳踏板。老永久載著兩人,再次彙入傍晚的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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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沁坐在後麵,雙手起初隻是輕輕抓著江春生腰側的衣服。自行車在行駛中,稍微有些許晃動時,她身體會不由自主地輕輕前傾,額頭若有似無地蹭過他寬厚的脊背。那細微的接觸,像羽毛輕掃過心尖,帶來一陣微麻的悸動。她能清晰地聞到他外套上沾染的、淡淡的肥皂清香和陽光曬過的溫暖氣息,還有一種屬於他本身的、令人安心的男性氣息。
兩人都沒有說話,仿佛都在默默享受著對方的相伴。
風吹起朱文沁鬢角的碎發,拂在臉上癢癢的。她扭頭看著眼前江春生寬闊而挺拔的背影,看著他因用力蹬車而微微起伏的肩胛線條,感受著身下自行車平穩前行的節奏,一種巨大的、近乎不真實的幸福感將她溫柔地包裹。她悄悄鬆開了抓著他衣角的手,輕輕地、環抱住了他的腰。
江春生蹬車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隔著不算厚的外套,他清晰地感覺到一雙纖細的手臂環住了自己,帶著內心親近的欲望和一種全然的信任與依賴。溫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遞過來。他沒有說話,隻是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放鬆了一點,享受起這無聲的親昵。車輪碾過路麵,夕陽拉長了他們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在初春的街道上投下溫暖而親密的軌跡。
很快,兩人就到城中。
電影院門口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大幅的電影海報張貼在牆上,售票窗口前排著不短的隊伍,空氣中彌漫著葵花籽、香煙和人們興奮交談的嘈雜氣息。
江春生把老永久鎖在指定的停車區,朱文沁則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著牆上花花綠綠的海報。
“春哥,看這部吧?”她指著其中一幅海報,眼睛亮亮的,“《羅馬假日》!聽說特彆好看!赫本演的公主!”海報上,奧黛麗·赫本清麗絕倫,笑容明媚,格利高裡·派克則英俊儒雅。
“好。”江春生幾乎沒有猶豫,點了點頭。他走向售票窗口,很快買好了兩張票。位置在靠後的中間區域,視野不錯。
朱文沁接過兩張連在一起的紅色小紙片,看了看時間後,像捧著什麼珍寶,小心地放進小皮包的夾層裡。
等待入場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文沁,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江春生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