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生聽得很專注,身體微微前傾。阜陽民工吃苦耐勞的名聲,他雖然還是第一次聽說,但呂永華真誠的表情、篤定的語氣和具體的數字,讓他心裡踏實了不少。他問道:“呂哥,隊伍穩定性和管理這塊,你具體怎麼把握?畢竟工程周期相對還是比較長,中間要是人員流動太大,很影響安全、進度和質量。”
“這個你放心!”呂永華回答得乾脆,“領頭帶隊的幾個,都是我合作了幾年的他們本村的老朋友了,都是信得過的在這一群人中有威脅的實在人,他們跟著我乾活,他們下麵又各自帶著自己村小組的人。工錢按時結,夥食彆太差,基本沒人願意中途跑。再說了,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真要有人想跑,不用我說,帶他的小組長自己就得把他揪回來!規矩都懂。”他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他們都是一個村的,彼此都是熟人,基本上都不會偷奸耍滑,代班的一聲吼,想偷懶的都會乖乖的拚命乾。我那幾個帶班的,把他們村裡這班人帶出來掙錢,出門前當著他們的老父母都是有交代的,都乖的很。”
江春生微微頷首,接著問:“施工的小工具呢?比如小翻鬥車、十字鎬、鐵鍬這些常用的小型工具,你們隊伍是自己配備還是需要甲方提供?”
“小翻鬥車我現在有十輛,都是鐵家夥,結實,主要是在現場搞近距離轉運土方、材料之類,十字鎬、鐵鍬基本上我們都有。”呂永華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有些發黃的牙齒,“甲方要是統一提供新的,那當然更好,我們會妥善保管。要是沒有,用我們自己的也行。甲方提供的工具,我們都會履行領用手續,用完歸還。”他顯然很熟悉這種合作模式。
“你們在鬆江市政那邊做的工程,具體是哪些路段?主要承擔什麼施工內容?”江春生繼續深入,他想了解對方的技術能力和經驗層次。
呂永華顯然早有準備,立刻報出兩個具體的路名和大致位置:“一段是柳營路到正洪街那截,大概三公裡多的翻新和加高;另一段是靠近莘莊那邊的廬山路拓寬,也有兩公裡出頭。乾的都是路基土方和路麵結構層。主要是路槽開挖、8和10灰劑量石灰土的拌和、過篩,上路攤鋪成型,還有最後的麵層結構……”他稍微想了一下專業術語,“……瀝青混凝土麵層,分粗骨料主油層和細料麵層,那個主要是配合攤鋪機施工,我們負責輔助攤鋪和壓實後的修整、清理,邊邊角角壓路機壓不到的地方用人工夯實。石灰土的施工,從消解石灰、悶料、拌合、過篩到攤鋪、整形、養護,全套流程都走過。鬆江市政公司那邊的質量要求嚴得很,我們做的幾段,驗收都是一次過……”
他語氣平實,但列舉的工程名稱、施工內容、材料配比和驗收結果都相當具體清晰,顯示出豐富的現場經驗和紮實的專業功底。江春生聽著,心裡的認可度又提升了幾分。他注意到呂永華在提到“質量要求嚴”時,臉上非但沒有抱怨,反而帶著一種“活兒乾得不漂亮就不能交差”的責任感,這正是工程隊需要的有責任心的合作夥伴。
“很好!”江春生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呂哥,看來你搞道路施工很在行。我上午給於老哥的那份勞務合作的框架協議核心條款,你這邊應該也了解過了吧?有什麼想法或者意見沒有?”
呂永華點點頭:“永斌老弟給我看了。條款都挺明白,工價、結算方式、甲乙方的主要責任義務,寫得清清楚楚,是正路子。要說特彆的地方……”他看向江春生,眼神認真起來,“就是你們隊裡要求的那個安全責任管理方麵,比鬆江市政那邊還嚴。每人進場都要簽安全責任書,每個班組都要定期搞安全教育,每天開工前都要做好安全交底,機電操作人員要專人負責,培訓還要合格後才能上崗,還要配安全員。這個……說實話,我覺得這樣的要求,在公路建設工程上,要求高了點。”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鄭重:“不過,江工,我呂永華這幾年一直在工地上摸爬滾打,也見過的幾起血淚教訓。安全這事兒,嚴點好!這是對我們自己兄弟負責,也是對你們甲方負責!真出了事,誰都擔不起。這個要求,我舉雙手讚成!回去我就跟帶隊的幾個兄弟說清楚,這條是紅線,誰要是不當回事,麻痹大意,不按規矩來,那對不起,立馬卷鋪蓋走人!”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於永斌在一旁聽了,也連連點頭,插話道:“對!老弟,安全無小事!永華哥這點覺悟絕對有!你就放一百個心!”
江春生心中的最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他端起茶杯:“呂哥,於老哥,有你們這番話,我就踏實了!來,以茶代酒,先敬你們一杯!合作的基礎,我看是有了!下周一二,我一定抽時間去你們鬆江機場路的工地現場看看!”
“好!一言為定!”呂永華也端起茶杯,笑容爽朗,“隨時歡迎江工光臨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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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輕輕相碰。
在整個交談過程中,朱文沁一直安靜地坐在江春生身邊。她沒有插話,隻是微微側著頭,目光專注地落在江春生認真交談的側臉上。她雙手始終輕輕環抱著他的右臂,像一隻依偎著主人的、溫順又充滿信賴的小貓。她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的厭煩或無聊,反而充滿了欣賞,甚至帶著點小迷妹般的崇拜光彩,看著自己愛戀的對象在專業領域揮灑自如、掌控局麵,偶爾當江春生說到關鍵處微微皺眉思索,或是聽到滿意處展露笑容時,她的唇角也會不自覺地跟著微微上揚。這份無聲的陪伴與支持,讓江春生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力量。
三人正就著茶水,又聊了些施工細節和下周考察的安排,一個略帶喘息的、有些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喲!都喝上了?看來是我來遲了!該罰該罰!”
幾人循聲望去,隻見李誌超正站在卡座旁,一手扶著沙發靠背,額頭上似乎還帶著點汗意,臉上堆著招牌式的、帶點油滑的笑容。他穿著件時興的深棕色皮夾克,裡麵是件白色襯衫,頭發也明顯是抹過發油精心梳理過的。
“你小子!”於永斌笑罵道,往裡麵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屬烏龜的?爬也爬到了!趕緊坐下!就等你了!”
李誌超一屁股在於永斌身邊坐下,臉上帶著笑容,眼光看向對麵的江春生,卻並沒有停留,而是一掃而過,將目光首先落在了朱文沁臉上,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豔和探究。然而,僅僅幾秒鐘後,他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眼神裡瞬間掠過一絲巨大的驚訝和困惑,嘴巴微張,似乎有什麼話就要脫口而出,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喉結明顯地上下滾動了幾下。他飛快地又瞥了一眼江春生後,又迅速收回目光,似乎在確認什麼。那神情活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江春生自然捕捉到了李誌超這瞬間的神態變化,想起上次在這裡他見到陳曉萱和周雨欣時說過的話,心中了然。知道他是發現朱文沁並非是上次在這裡見過的陳曉萱或周雨欣中的任何一個。
江春生不動聲色,微笑著介紹:“李誌超!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女朋友——朱文沁,在城南的一家工行工作。文沁,這位就是於老哥的內弟李誌超,比我大兩歲,以前我們都在治江工作過,現在在縣防疫站工作。我們都是幾年的好兄弟。”
朱文沁落落大方地朝李誌超點頭微笑:“哦!李大哥,你好。你們防疫站離我們行好近的,而且好像還在我們行開的有賬戶。”
“是嗎?”李誌超顯然對他們站財務上的情況不了解,他已經調整表情,換上熱情的笑容,“——朱文沁?名字也這麼漂亮。江春生!你這家夥,真是福氣好的要命……”後麵的一些話,他卻沒有當麵說出來,嘴上恭維著,眼神裡的好奇和探究卻絲毫未減,隻是掩飾得好了些。
人帶齊了,於永斌一聲招呼,服務員開始陸續上菜,很快擺滿了一桌子。
富貴園的幾個招牌菜:每人一份的的紅燒獅子頭、金黃透紅的鬆子桂魚、白灼基圍蝦……香氣四溢。於永斌也拿出了自己帶來的兩瓶五糧液,給江春生、呂永華和自己滿上,又給李誌超倒了一杯。朱文沁則要了瓶橙汁。
酒杯斟滿,於永斌作為東道主,率先舉杯,說了幾句場麵話,無非是很高興認識弟妹朱文沁、預祝合作順利雲雲。眾人碰杯,氣氛很快熱烈起來。
幾杯酒下肚,李誌超的話匣子又打開了,剛才那點小尷尬似乎被他拋到了腦後。他看著這熟悉的六號卡座,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對江春生說:“江春生,還記得吧?上次咱倆,還有陳和平,就坐這兒!嘿,那運氣!抽中了免單!你還被拱上去唱了首《紅梅讚》,嘖嘖,那場麵,底下兩個漂亮小姑娘巴掌拍得可響了!不知道今天還有沒有那好運氣?”他邊說邊用眼神瞟著朱文沁,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果然,朱文沁一聽,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滿是好奇和興趣:“真的嗎春哥?你在這裡還上過免單要求表演的節目了?——怎麼沒有聽你說過啊?”她說著,將一隻剝好殼的大蝦放進了江春生的碗裡。
“這都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你自己吃吧!”江春生回應著夾起碗裡的大蝦準備送回朱文沁的碗裡。
“嗯~~~”朱文沁按住江春生的手,嬌哼一聲,撅起小嘴嬌嗔的直搖頭,“這個就是屬於你的。”
“謝謝!”江春生隻得把蝦收了回來,塞進了嘴裡。
朱文沁滿意的笑了。她轉頭看向李誌超,“李大哥,你說的陳和平……是不是那個女朋友的家裡在水市上賣水產品陳和平?”
“他女朋友家在水市?”李誌超有些不明白,隨即臉上又浮現出更大的驚訝,“咦?朱小姐你認識陳和平?”說罷,他的目光轉向江春生。
“她見過陳和平。”江春生肯定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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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沁抿嘴一笑,帶著點小甜蜜地看了江春生一眼:“嗯,前陣子我和春哥去水市玩,正好碰見他了。他在幫女朋友家照看攤子呢,很熱情,還硬塞了我們兩條活蹦亂跳的鱖魚。他還說他們計劃五一結婚呢。”
“哦——!”李誌超恍然大悟,拖長了調子,眼神在江春生和朱文沁之間來回掃視,帶著一種“原來如此”的了然和更深的玩味。他嘿嘿笑了兩聲,沒再深問下去。
朱文沁則湊近江春生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撒嬌的意味低語:“春哥……真想聽你唱歌……就唱那個《紅梅讚》……”
朱文沁的思維還真是跳躍,一會這兒,一會那裡,江春生隻覺得耳朵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他側頭對上她亮晶晶的、滿是期待的眼睛,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她環在他臂彎裡的手,低聲回道:“傻瓜蛋,哪有那麼容易被抽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的於永斌,臉頰泛著紅光,把話題轉向了朱文沁:“弟妹,剛才光顧著說我們這些糙老爺們的事。還沒好好請教,你在工行,具體是在哪個部門高就啊?櫃台還是……?”
朱文沁放下果汁杯,微笑著回答:“於大哥,我在業務部。”
“業務部?!”於永斌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分,眼睛也亮了起來,帶著明顯的驚訝和刮目相看,“哎呀呀!了不得!坐辦公室的啊!在銀行能坐上辦公室!弟妹,你這……你這家庭背景肯定不一般吧?能進銀行那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還能分到業務部坐辦公室,嘖嘖!”他豎起了大拇指。
朱文沁臉上微微一紅,謙虛道:“於大哥,你過獎了。就是一份普通工作。我爸爸也隻是個普通的小乾部,不算什麼的。”
她話音剛落,旁邊的江春生笑著補充了一句,語氣自然:“文沁的爸爸是我們縣規劃局的副局長。”
“哦——!”於永斌和呂永華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恍然大悟般的驚歎。於永斌更是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一種“原來如此”的誇張表情,指著江春生和朱文沁,哈哈笑道:“好嘛!你們兩個:一個是交通局副局長的公子;一個是規劃局副局長的小姐!這……你們還真是門當戶對呢!老弟,你這福氣,真是擋都擋不住啊!”他語氣裡帶著真誠的讚歎和一點善意的調侃。
朱文沁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江春生也隻是笑笑,沒多解釋。
“來,我們三人敬你們兩人一杯。”於永斌說罷帶頭舉起酒杯。
四杯白酒一杯橙汁輕輕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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