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壓在岐王府的飛簷翹角上,細碎的雪沫被寒風卷著,撲在雕花窗欞上,瞬時融成一痕淺淺的水跡。
宋雲箋支著下頜坐在暖閣的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杯沿,杯中熱茶騰起的白霧模糊了她眼底的沉思。案上的紫薇劍斜斜倚著,劍鞘上鑲嵌的寶石在燭火下流轉著冷冽的光,像是蟄伏的寒星。
她忽然側過臉,目光落在那柄劍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聲音輕得似要被窗外的風雪吞沒:“如今這僵局,估計也隻有你能幫我了。”語落,她起身褪去繁複的王袍,換上一身素色錦緞便裝,墨發僅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幾分王府的威嚴,多了些許清俊利落。
踏出王府大門,寒風裹挾著雪粒子撲麵而來,宋雲箋攏了攏衣襟,徑直走向街角那家熟悉的食肆。往日裡熱鬨的鋪麵此刻卻大門緊閉,門板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門前的石階冰冷寂寥,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她眉峰微蹙,指尖撚著飄落的雪花,眸中閃過一絲疑慮。沉吟片刻,她對身後隨行的玄淨天吩咐道:“取一張宣紙和筆墨來。”
玄淨天迅速取來紙筆,宋雲箋接過狼毫筆,手腕輕轉,墨色便在宣紙上暈染開來。她凝神靜氣,腦海中浮現出張起靈的模樣,筆鋒時而淩厲如劍,時而婉轉如水,不過半柱香的工夫,一個身形挺拔、氣質清冷的男子形象便躍然紙上,眉眼間的疏離與沉靜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玄淨天湊上前來,看清畫像後不由驚歎:“女帝這畫技,真是半點未曾退步,與真人一般無二。”宋雲箋放下畫筆,指尖輕輕拂過畫像上人的眉眼,語氣堅定:“還沒有退步就好。就按這畫像,傳令幻音坊全力追查,但凡能尋到他的蹤跡,本王絕不吝惜賞賜。”
吩咐完畢,宋雲箋轉身準備回府。風雪愈發緊了,路麵覆上一層薄雪,行走間難免打滑。就在經過一條僻靜小巷時,她忽然頓住腳步——巷口的雪地裡,一個年幼的女孩正蜷縮在寒風中,身旁躺著一位氣息微弱的婦人,女孩凍得小臉通紅,卻死死護著婦人,眼中滿是恐懼與無助。
宋雲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放緩腳步問道:“這是前些天從外地遷過來的流民?”玄淨天上前查探片刻,恭敬回話:“回女帝,並非新遷來的,看她們的衣著和隨身物品,應是之前戰亂之地逃過來的難民。”
宋雲箋望著女孩單薄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去看看那女孩是否受傷,將她們一同帶回幻音坊安置。”玄淨天應聲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孩和婦人,女孩起初還有些抗拒,見宋雲箋眼神溫和,才怯生生地跟著起身。
抵達幻音坊時,雪已經下得很大了。宋雲箋換上一襲明豔的紅裝,襯得她膚色愈發白皙,眉宇間多了幾分凜然的貴氣。當看到被帶到麵前的女孩時,她眼前一亮,走上前柔聲問道:“嗯,這孩子模樣周正,眼神也透著股韌勁,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怯生生地搖了搖頭,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不記得了,隻知道自己姓姬。”宋雲箋轉頭望向窗外漫天飛雪,雪花落在紅梅枝頭,美得驚心動魄。她沉吟片刻,笑著說道:“既然不知名字,又恰逢這大雪天,就叫你姬如雪吧。從今天起,你便跟在我的身邊,留在幻音坊。”
玄淨天連忙對姬如雪說道:“還不快跪下感謝女帝恩典!”姬如雪雖年幼,卻也懂得分寸,連忙屈膝行禮,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謝……謝謝女帝。”宋雲箋輕輕扶起她,抬手拭去她臉上的雪沫,眼中滿是溫柔。
自那以後,姬如雪便一直跟在宋雲箋身邊。宋雲箋親自教導她讀書識字,還將幻音坊的獨門功法幻音訣傾囊相授。姬如雪天資聰穎,學習起來格外刻苦,短短時日便有了不小的進步。
看著宋雲箋對自己的悉心照料與栽培,姬如雪心中的感激之情日益深厚,暗自下定決心,日後定要好好報答這位給予她新生的女帝。
太原城內,晉王府深處的密室不見天日,唯有一盞孤燈懸在梁上,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周遭的陰冷。李嗣源盤膝坐在寒玉蒲團上,額間布滿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浸濕了深色的錦袍領口。他雙目緊閉,腦海中卻反複回蕩著天師府張玄陵那道帶著嘲諷與篤定的聲音——“你永遠都得不到完整的五雷天心訣”。
這句話如同一根毒刺,深深紮在他心頭。猛地,李嗣源睜開雙眼,眸中翻湧著不甘與戾氣,他抬起雙手,死死盯著自己的掌心,仿佛要將皮肉看穿。“為何……”他低聲嘶吼,聲音因壓抑而變得沙啞,“我總覺得這至聖乾坤功暗藏缺陷,運功時丹田處總有一絲滯澀,可義父修煉多年,卻半點異狀都沒有。好不容易從張玄陵手中奪來五雷天心訣,竟也是殘缺不全的!”
他重重捶打地麵,青磚上留下淺淺的凹陷,“可惡!若不能集齊完整功法,我何時才能真正掌控大權!”密室中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與窗外隱約傳來的風雪聲交織在一起,更添幾分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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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李嗣源才收斂心神,用錦帕拭去臉上的汗漬,重新整理好衣袍。踏出密室的瞬間,他眼底的陰鷙儘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溫文爾雅,折扇輕搖,步履從容,仿佛方才那個失態的人並非是他。
剛行至府中花園的回廊,便見前方暖閣外熱鬨非凡。走近一看,竟是義父李克用的唯一親子李存勖,正手持一枚精致的臉譜,與身邊一個身著戲服的人低聲交談著什麼,眉宇間滿是對戲曲的癡迷。
李存勖率先瞥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開口喚道:“大哥。”
李嗣源拱手行禮,唇角噙著溫和的笑意:“二弟好雅興,這般冷的天,還在與友人談論戲曲。”
“可不是嘛,”李存勖笑著側身,將身邊的人引薦給李嗣源,“大哥,這位是我剛招募來的伶人,名叫鏡心魔。他精通唱念做打,尤其是老生戲,唱得極為精妙。”
被稱作鏡心魔的人上前一步,他臉上敷著厚重的白粉,眼角描著細長的墨線,唇角兩側各點著一團豔麗的腮紅,模樣透著幾分詭異的精致。他微微躬身,聲音尖細卻帶著幾分韻味:“見過大公子。”
李嗣源目光在鏡心魔臉上一掃而過,隨即收回視線,搖了搖折扇:“嗯,確是個難得的人才。二弟,大哥府中還有要事處理,就先行一步了。”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大哥留步——”李存勖忽然開口,語氣陡然轉成清亮的戲腔,拖長了語調,目光銳利地看向李嗣源,“大哥方才從密室出來,可是修煉出了岔子?怎的氣息這般不穩?”
李嗣源腳步一頓,心中暗驚,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折扇輕輕敲了敲掌心,笑著回道:“二弟多慮了,許是方才在練功練得久了,一時有些氣悶罷了。”說罷,不等李存勖再追問,便快步離去,隻是那背影,相較來時,多了幾分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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