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沉重的窒息感,還有骨頭仿佛被激流一寸寸碾碎的劇痛。
武陽的意識在無邊的混沌中沉浮,像一片隨時會被徹底撕碎的枯葉。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光點,固執地刺穿了這片粘稠的死亡之海。
痛。
撕心裂肺的痛,從身體每一個角落,尤其是左肩胛骨深處炸開,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牽動著全身的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再次昏厥過去。
視野在劇烈的晃動和扭曲中艱難地聚焦。
不是翻湧著白色泡沫和嶙峋礁石的冰冷河水。
不是深不見底、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頭頂是粗糙發黑的茅草,混雜著泥土的氣息。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鋪著一層薄薄的、帶著陽光和青草味道的乾草。
光線從一扇狹小的木窗透進來,在簡陋的泥土地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苦澀味,還有一種屬於貧寒人家的、煙火氣的味道。
這裡……是哪裡?
武陽的腦子一片混沌,斷裂的記憶碎片瘋狂地衝撞:郊外的血火、錢勇被長矛洞穿的怒吼、老周絕望的撲抱、幽藍的彎刃、冰冷的弩釘、如跗骨之蛆的影蛇、深不見底的斷魂澗、湍急刺骨的激流、無儘的黑暗……
“熊炎…於清淵…”破碎的名字帶著刻骨的恨意,從他乾裂的嘴唇中無意識地擠出,聲音嘶啞。
“呀!你醒啦?!”
一個清脆、帶著明顯驚喜的少年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
武陽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幾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就想坐起身來,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裡空空如也!銀鱗槍不在!
同時,一股鑽心刺骨的劇痛從左肩、肋下、以及全身各處洶湧襲來,像無數把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身體!
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包裹在身上的層層布條,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哎!彆動彆動!”那聲音急切地靠近,帶著一絲慌亂,“你傷得太重了!郎中說了,你嚴重的傷口好幾處,傷口深得嚇人,千萬不能亂動!再崩開就糟了!”
武陽強忍著幾乎撕裂意識的劇痛,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蹲在簡陋的木板床邊。
少年身形有些單薄,穿著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短褂和褲子,腳上是一雙磨損嚴重的草鞋。
他的臉龐帶著幾分長期勞作和營養不良的黝黑,但一雙眼睛卻格外清亮,像山澗裡未被汙染的溪水,此刻正盛滿了純粹的喜悅和關切,好奇地打量著武陽。
“你…你是誰?”武陽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嚨火燒火燎,“這…是哪裡?”他警惕地掃視著這間極其簡陋的屋子,泥土牆壁斑駁,除了身下的這張床和角落裡一個破舊的矮櫃,幾乎空無一物。
少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顯得很開朗:“我叫蘇落!這裡是碧雲村。”
他指了指窗外,“喏,就在山腳河邊。你躺了整整兩天兩夜啦!可把我嚇壞了。”
碧雲村?武陽在混亂的記憶中竭力搜索這個名字,但是還是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碧雲村…屬於玄秦還是楚烈?”武陽追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落撓了撓頭:“都不算吧?聽村長爺爺說,我們村子還有附近這一片地方,是歸‘上麵’管的。”他抬手指了指天,“就是乾元皇朝,是他們的‘直轄地’。”
乾元皇朝!
於清淵!
這兩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武陽剛剛恢複一絲清明的意識!
胸口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翻騰,幾乎要衝破喉嚨!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強壓下那幾乎失控的殺意。
左肩胛骨深處那枚弩釘留下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帶著陰寒麻痹感的刺痛,提醒著他那場由乾元影蛇帶來的致命截殺。
蘇落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武陽瞬間的情緒風暴,自顧自地說著:“前兩天,我去河邊釣魚,想著換點鹽巴。老遠就看到河灘上趴著一個人,渾身都是傷,泡得發白,跟塊破布似的,我以為……以為撈上來的是個死人呢!”
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可嚇死我了!不過走近一看,嘿,還有氣兒!就是氣兒太弱了,跟沒有似的。”
少年明亮的眼睛裡閃著光:“我就把你拖回來了。你沉得像塊大石頭!可累壞我了!喏,就睡我這張床。”他指了指武陽身下的木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