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著隨郡通往舒城的道路。
枯草在風中瑟瑟發抖,裸露的凍土上零星點綴著未化的殘雪。
武陽率領著六萬靖亂軍,如同一條深藍色的鋼鐵長龍,在初冬的蕭瑟原野上沉默地行進。
鐵甲摩擦的鏗鏘聲、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戰馬偶爾的響鼻聲,彙成一股低沉而壓抑的聲浪,碾過荒蕪的大地。
武陽策馬行進在軍陣前方,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前方地平線隱約起伏的輪廓,那裡便是舒城的方向。
然而,他敏銳地察覺到,緊跟在身後側的周淮和蕭定二人,自離開聯軍大營後,臉色便一直凝重如鐵,眉頭緊鎖,眼神中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憂慮,與整個靖亂軍沉默卻昂揚的士氣格格不入。
武陽不動聲色地勒了下韁繩,讓坐騎的速度稍緩,與周淮、蕭定並轡而行。
寒風卷起他鬢角的發絲,他側過頭,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二人耳中。
“周大統領,蕭統領,自出營以來,本帥觀你二人神色凝重,愁雲不展。行軍途中,有何心事?”
周淮被點名,身軀微微一震,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同樣麵色沉重的蕭定,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難以啟齒。
在武陽平靜卻帶著無形壓力的目光注視下,他終於一咬牙,壓低聲音,帶著濃重的擔憂道。
“武帥…標下…標下並非對您和靖亂軍沒有信心!隻是…隻是這舒城…恐怕不像熊炎監軍和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頓了頓,偷眼看了看武陽的臉色,見其依舊平靜,才鼓起勇氣繼續道。
“聯軍分兵三路,金寨有蒙驁,霍城有徐震,都是名震天下的悍將,自然被視為主攻硬骨頭。舒城守將藍延煜,名聲不顯,兵力也最少,便被當作軟柿子…可…可這恰恰可能是最大的陷阱啊,大帥!”
周淮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若…若一月之期到了,我靖亂軍負責的舒城沒拿下…那軍法無情,紀元嵩大元帥的刀,可是不認人的!屬下…屬下實在憂心!”
蕭定此時也忍不住接口,他的聲音比周淮更加低沉,帶著一種洞悉內情的凝重。
“武帥,周統領所言句句屬實!那藍延煜…絕非泛泛之輩!他的品階不及蒙驁、徐震,非是能力不足,全因他性情太過古板拘泥,不懂變通,又剛直不阿,得罪了太多權貴,才一直被壓製著!”
蕭定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某些驚心動魄的戰場。
“標下在寒鴉關時,曾專門研究過魏陽諸將。藍延煜此人,用兵之能,尤在蒙驁之上!隻是他戰績多在邊陲,不為中樞所重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石破天驚的事實:“武帥可知,五年前晉蒼國大將拓跋雄,率十五萬鐵騎突襲魏陽北境重鎮‘鐵岩關’?當時守關主將,就是藍延煜!他手中,隻有區區兩萬守軍!”
武陽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蕭定語氣沉重,帶著深深的忌憚。
“結果如何?藍延煜依托關隘,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再施以奇襲火攻!一場大火,燒得拓跋雄十五萬鐵騎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拓跋雄本人身負重傷,狼狽逃回晉蒼,此後再不敢正視魏陽北境!此役,便是震驚列國的‘鐵岩關大捷’!藍延煜以兩萬破十五萬!”
周淮在一旁補充道,聲音帶著後怕。
“不止如此!更早之前,晉蒼名將重炎,集結十九萬大軍,圍攻魏陽西陲要塞‘磐石城’。守將正是藍延煜,他手中隻有三萬疲憊之師!麵對十九萬虎狼之師,藍延煜硬是憑借堅城和神鬼莫測的守城手段,將重炎死死擋在城外整整一百天!最終,磐石城雖因糧儘援絕而淪陷,但藍延煜爭取到的寶貴時間,使得魏陽主力得以完成集結,最終在‘落鷹澗’大破重炎主力,一舉扭轉了整個西線戰局!若無藍延煜磐石城百日死守,焉有後來魏陽之大勝?如此人物,豈是易與之輩?”
蕭定看著武陽,眼中是化不開的凝重。
“武帥,藍延煜此人,用兵如磐石,不動如山!尤擅守禦,最是堅韌難纏!讓他守舒城,又有五萬精銳在手…這舒城,恐怕比金寨、霍城更難啃!一月之期…末將心中,實在…實在沒有把握啊!”
周淮也在一旁重重點頭,臉上寫滿了憂慮和不安。
兩人一番話,將藍延煜的可怕戰績和舒城的潛在凶險赤裸裸地剖開。
寒風似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飛過。
然而,出乎周淮和蕭定意料的是,武陽聽完這令人心頭發沉的情報,非但沒有絲毫凝重,反而仰天發出一陣豪邁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聲如同金石交鳴,在凜冽的寒風中遠遠傳開,竟將周圍的壓抑氣氛衝散了幾分!
引得附近行軍的將士紛紛側目。
武陽猛地收住笑聲,眼中爆發出熾熱如熔岩般的戰意和睥睨天下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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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如電,掃過一臉錯愕的周淮和蕭定,聲音洪亮而充滿力量,如同戰鼓擂響:
“那又如何?!周淮!蕭定!”
他猛地一勒韁繩,坐騎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
武陽身姿挺拔如槍,玄色大氅在身後狂舞,他手指前方,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氣和決心:
“藍延煜是磐石?舒城是銅牆鐵壁?很好!本帥要的,就是這樣的對手!若連一塊石頭都砸不碎,連一座城都攻不下,我武陽,還談什麼統帥三軍?靖亂軍,還談什麼匡扶亂世?!討伐魏陽,從何談起?!”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周淮和蕭定,話語如同重錘砸在他們心頭。
“記住!我輩軍人,立於亂世,當有披荊斬棘、摧城拔寨之誌!敵強,我當更強!敵堅,我當更堅!一個藍延煜,一座舒城,就把你們嚇住了?那日後麵對龐涓的魏陽軍主力,麵對魏陽國的銅牆鐵壁,又當如何?!未戰先怯,乃兵家大忌!此等喪氣話,休要再提!”
武陽的話語如同烈火,瞬間點燃了周圍的空氣!
附近聽到的靖亂軍將士,眼神中的疑慮和壓抑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戰意和昂揚的鬥誌!
是啊,武陽元帥說得對!敵人強大又如何?我靖亂軍何曾畏懼過強敵?!
然而,周淮和蕭定看著武陽那豪氣乾雲、仿佛視藍延煜如無物的姿態,雖然被其氣勢所懾,心中的擔憂卻並未完全消散。
藍延煜的恐怖戰績如同沉重的巨石,依舊壓在他們心頭。
兩人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