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計劃,像是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照亮了希望,也帶來了更巨大的恐懼。
諸葛長明死死盯著楚烈軍三人,尤其是眼神陰晴不定的熊炎,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了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烙印在對方的靈魂深處。
“此計之成敗,不在鷹嘴崖守軍能守多久,不在我佯動主力能否騙過方知遠,而在於——貴軍的援兵,能否如約而至!”
他猛地踏前一步,氣勢逼人。
“必須如同九天驚雷,準時炸響在預定戰場!早一刻,恐打草驚蛇,致使東方霸警覺,主力未完全被誘出,計劃功虧一簣!晚一刻……”
諸葛長明頓了頓,帳內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凍結,他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棱,
“鷹嘴崖上萬忠勇將士,必將血染山崖,全軍覆沒!我佯退主力,亦將假戲真做,士氣徹底崩潰,再難挽回!舒城瞬間易主,太湖門戶大開,聯軍……灰飛煙滅!屆時,楚烈國門,亦將直麵東方霸的無敵兵鋒!”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壓在紀元嵩三人肩上。
“故而,貴軍之行動,關乎此戰之生死,關乎聯軍之存亡,更關乎——楚烈國之國運!紀元嵩大元帥,熊亮公子,熊炎公子!”
他再次點名,聲音斬釘截鐵,
“片刻延誤,便是滿盤皆輸,萬劫不複!諸位,可能立此軍令狀?!”
這如山嶽般沉重的責任,這如深淵般可怕的後果,讓紀元嵩臉色煞白,身體微微顫抖。
他掙紮著,目光與熊亮恐懼的眼神交彙,又掠過熊炎那看不出深淺的臉,最終,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畢生的力氣,艱難地站起身,對著諸葛長明和武陽,重重抱拳,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諸葛軍師……武帥……此計雖險,確是唯一生機!老夫……我紀元嵩,願以項上人頭,以楚烈軍旗擔保!我楚烈軍……縱是跑死最後一匹馬,累死最後一名士卒,也必……準時抵達指定戰場!若有延誤,甘受軍法,萬死不辭!”
熊亮也連忙起身,雖然腿肚子還在發軟,也趕緊表態。
“軍師,武帥,我等……必同心協力,不敢有負重任!”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熊炎身上。
他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熱的視線,臉上肌肉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掩去眸中那急劇翻騰的複雜情緒——有對此計精妙的震驚,有對巨大風險的忌憚,有對可能獲得功勳的渴望,但更多的,是那股難以言說、如同毒蛇般盤踞在心底的怨憤與陰暗算計。
去救靖亂軍的人?
要去配合武陽和諸葛長明,將楚烈軍最後的家底押上這場豪賭?
成功了,功勞是大家的,可若是……一個極其惡毒而冒險的念頭,在他心底悄然滋生,如同黑暗中綻放的毒花。
他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看似凝重而堅定的表情,對著諸葛長明和武陽拱了拱手,語氣聽起來甚至帶著幾分“悲壯”。
“諸葛軍師奇謀,膽魄驚天!熊炎……雖此前心有怨氣,但大局為重!為了聯軍存續,為了我楚烈國運,我楚烈軍……義不容辭!定然準時赴約,與魏陽決一死戰!”
他答應得異常痛快,甚至帶著一種表演式的激昂。
然而,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逝的、混合著算計與陰冷的異樣光芒,卻並未逃過諸葛長明那雙洞察入微的眼睛。
諸葛長明心中微微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陰雲般掠過,但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他隻能希望,在最終的生死關頭,大局能壓過個人的私怨。
武陽始終沉默地聽著,目光深邃。
他同樣看到了熊炎那一閃而過的異樣,也深知將此戰勝負手寄托於已然生隙的楚烈軍是何等冒險。
但正如諸葛長明所言,這已是絕望深淵中唯一能看到的微弱光芒,除了緊緊抓住,彆無他法。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憂慮,目光變得銳利而堅定,掃過帳內眾人,沉聲道。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同心協力,行此險中求勝之策!望諸位以大局為重,摒棄前嫌,共渡難關!”
武陽看向諸葛長明。
“先生,鷹嘴崖守將,關係重大,需萬無一失。”
諸葛長明早已深思熟慮,朗聲道。
“鷹嘴崖乃絕地,亦是我軍反攻之基石。需大勇、大智、大毅之將!蘇落將軍沉穩果決,臨危不亂;韓章將軍悍勇無匹,擅守堅城。可命他二人,率一萬靖亂軍中最精銳敢戰之士,死守鷹嘴崖!沒有退路,唯有死戰,直至合圍信號升起!”
“好!”
武陽重重點頭,不再猶豫,開始下達一連串清晰而迅速的命令,調兵遣將,分配任務,細化佯動方案。
一場決定聯軍命運,甚至可能影響天下格局的驚天豪賭,就在這彌漫著絕望、猜忌、卻又在最後關頭燃起一絲微弱希望的帥帳中,拉開了它沉重而危險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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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清楚,這一步踏出,再無回頭之路。
勝,則絕處逢生,敗,則屍骨無存。
而熊炎眼中那抹被刻意隱藏的陰翳,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牙,為這場本就勝負難料的戰役,增添了令人窒息的變數。
寒風如刀,刮過鷹嘴崖那嶙峋陡峭的岩壁,發出嗚咽般的嘶鳴,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奏響哀歌。
這座形如鷹喙、孤懸於金安城外的險峻山崖,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肅殺與悲壯。
根據諸葛長明的奇謀,這裡將成為聯軍絕地反擊的起點,也可能成為上萬忠魂的埋骨之地。
蘇落與韓章,兩位被寄予厚望的靖亂軍驍將,率領著精心挑選出的一萬名死士,悄無聲息地進駐了這片絕地。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沉默而迅速的行動。每一位被選中的將士都清楚,他們此行,九死一生。
他們攜帶了儘可能多的箭矢、滾木礌石、火油,一抵達便不顧疲憊,瘋狂地加固著本就險要的工事,挖掘壕溝,設置鹿角,將每一塊岩石、每一處隘口都變成潛在的死亡陷阱。
蘇落麵色沉靜,眼神堅毅,仔細檢查著每一處防禦節點;韓章則如同不知疲倦的猛虎,親自扛起沉重的圓木,吼叫著激勵士卒,他那粗獷的臉上,寫滿了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
果然不出諸葛長明所料!
聯軍主力在舒城方向“潰退”的跡象,以及鷹嘴崖突然出現一支扼守要道的敵軍,立刻引起了魏陽軍的高度關注。
東方霸,這位傲視天下的名將,豈容一支孤軍在自己眼皮底下囂張?
他甚至沒有過多猶豫,在判斷舒城聯軍已不足為慮後,親率數萬精銳主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直撲鷹嘴崖而來!
戰鬥,從第一天清晨便進入了最殘酷的節奏。
魏陽軍的投石機在崖下架起,巨大的石彈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砸在鷹嘴崖的岩壁和簡陋的工事上,碎石飛濺,地動山搖。
緊接著,便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步兵,他們頂著盾牌,沿著狹窄陡峭、被守軍刻意破壞過的山道,向著崖頂發起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衝鋒。
“放箭!”
蘇落冷靜的聲音在崖頂響起。
霎時間,早已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們探出身形,箭矢如同飛蝗般傾瀉而下,精準地射向那些在崎嶇山道上艱難攀爬的魏陽士兵。
慘叫聲不絕於耳,不斷有人中箭滾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