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匿於雲層之後。
正堂內燭火搖曳,張角一席葛布麻衣束發頂冠。
張顯抱臂穩坐木椅,手指捏著一枚箭簇,指尖不斷在棱形刃口上上下摩挲。
屋內一角,黃忠與張梁各自按劍而立,影子在火光中涇渭分明。
張寶左右相望,見自家兄長與張顯都未曾言語微晃腦袋:“梁弟隨某出去。”
木椅上,張顯摩挲箭簇的手指一滯,也出聲道:“漢升,去與二位飲酒一番。”
黃忠深看了眼張角,衝著張顯微微躬身拱手:“諾!”
三人步履而出,室內一片寂靜。
“魁首不知要與張某商討何事?”張顯看向張角。
隨著他打破了寂靜,整個室內又恍若活過來了一般。
張角麵容一肅,他認真的問向張顯:“子旭先生對當今朝堂有何見解?對這天下百姓有何見解?”
“魁首此問恕某不能作答,你知我知你意,然,莫亂我心!”
張顯目光如炬看著張角,從知曉他們三人身份時,他便知曉了張角的來意,選在深夜時刻,無非就是遮掩行跡不讓外人知曉太平道來過此地而已。
“子旭先生倒有急智,即你知天下事態,為何又偏安一隅!”
張角說著突然神情略顯激奮:“看那些餓殍!朝廷賦稅剝皮抽髓流民四起,你往他處看看,十戶不存一戶,路野屍骸遍地,累累白骨皆是蟻民!”
“你救常山於痘疫此舉大善,那為何不再做的更善些!痘疫可怕,但饑寒更甚之,無非不過是死的早晚而已!”
一語言儘,張角靜靜地看著張顯,似是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些什麼。
摩挲箭簇的手指輕彈,張顯將箭簇抓在掌心:“我救一人,則一人活命,如此而已!”
“哈哈哈,好一個救一人活一人而已!”
“你之桃源,練武備,囤糧秣,聚眾人心,你說你欲何為?”
張角撫須一笑,目光炯炯似是找到了一位同道中人。
“魁首之言語太過篤定,某乃一莊之主,練武備自是為了自保,囤糧秣不過是給桃源眾人儲備,這有何問題!”
“自然沒有問題,但真定縣令覺得有問題!”
“何意?”張顯一驚。
“桃源外的窩棚裡眼下已有不下五人是來自真定郭氏的食客,你應該明白。”
張顯鬆了口氣,隻是一些眼睛那還算好。
.......
他歎氣,終究還是朝著張角拱手:“魁首可知朽木燃急則會傷人。”
“哈哈哈。”張角長笑了起來,他撫須:“子旭果真是知曉吾欲何為,你之意,吾知曉。”
笑過後他也是一聲長歎:“箭與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你太急了。”張顯眼瞼低垂。
“百姓等不了。”張角甩袖。
張顯抓了抓手掌中的箭簇:“鳥雀離巢是因風雨將至,但一入高空便是四散而飛難以掌控。”
他抬頭直視張角:“乞活之民,敵不過那洶湧鐵騎,那土裡埋進去的會是數不清的‘柴薪’”
“但能斷大漢命數!”張角臉上滿是坦然。
張顯:“魁首心如鐵石。”
張角:“此事不由人,無我亦有他!”
張顯:“你我走的非一條道。”
張角:“但你我是同路人!”
兩人言語愈發激烈,正堂外,三雙眼睛緊盯著四周,所有近處守備都被驅離了出去。
激烈的爭論聲持續良久。
驀然,正堂中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