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好背包，沈默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吞噬了他一夜恐懼和鮮血的破敗古宅。雕花的窗欞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骷髏空洞的眼窩。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踉蹌著衝入依舊飄著冷雨的院子。
雨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院子裡的荒草掛著水珠，掃過他的褲腿，留下濕冷的痕跡。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過那道坍塌的圍牆缺口，重新踏上了來時泥濘濕滑的山路。
下山的路比上山時更加艱難。身體的極度虛弱讓他每一步都搖搖欲墜。被強化的聽覺此刻成了折磨，雨打樹葉的沙沙聲，腳踩泥濘的噗嗤聲，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亂的心跳聲，都被無限放大，在腦子裡嗡嗡作響，攪得他心煩意亂。他不敢回頭，總覺得背後那座被雨霧籠罩的黑色宅邸輪廓裡，那隻猩紅的豎瞳正冷冷地注視著他逃離的背影。
不知摔了多少跤，滾了多少身泥水，當沈默終於看到山腳下那條被雨水衝刷得發亮的柏油公路時，他幾乎要哭出來。天光已經大亮，雖然依舊陰雲密布，雨絲連綿，但總算不再是令人絕望的黑暗。公路上偶爾有車輛駛過，車輪碾過濕漉漉的路麵，發出嘩嘩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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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這就是活著的希望！
沈默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衝到路邊，對著駛來的一輛運貨的皮卡車拚命揮手。
“吱嘎——”
皮卡車帶著刺耳的刹車聲，在濕滑的路麵上滑行了一小段，終於在他麵前停下。車窗搖下，露出一張胡子拉碴、帶著警惕的中年男人的臉。
“搞麼子？不要命啦？”司機操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吼道。
“大哥！幫幫忙！我……我在山上迷路了，摔了一跤……”沈默喘著粗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驚恐絕望，他下意識地將受傷的右手藏在了身後，“能不能……捎我一段？到有車的地方就行，求你了！
司機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又探頭看了看他身後泥濘的山路和遠處雨霧中模糊的山影，嘟囔了一句：“嘖，現在的年輕人，膽子真大……這種天氣也敢往老林子裡鑽！”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上來吧！後頭貨廂！自己小心點！”
“謝謝！謝謝大哥！”沈默如蒙大赦，連聲道謝，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皮卡車冰冷的金屬貨廂。貨廂裡堆著些防雨布蓋著的雜物，他找了個角落蜷縮下來，背靠著冰冷的車壁。引擎轟鳴，車子重新啟動，顛簸著向前駛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貨廂的顛簸震得他渾身骨頭都在呻吟。但沈默的心，卻稍稍落回了一點實處。他逃出來了！暫時離開了那座噩夢般的古宅！他低頭，看著自己藏在懷裡的右手。食指的傷口依舊猙獰，傳來陣陣隱痛。那東西……還在他身體裡。這個認知如同附骨之疽，帶來無邊的寒意。但他強迫自己不去深想，至少，現在他活著，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車子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終於在一個小鎮的岔路口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喂，小子！前麵就是鎮子了，有公交站，你自己想辦法吧！”
沈默再次道謝，跳下車。雙腳踩在堅實平整的水泥地上，看著眼前雖然老舊但充滿生活氣息的小鎮街道，路邊撐著傘匆匆走過的行人，街角冒著熱氣的早點鋪子……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湧上心頭。活著，真好。
強烈的饑餓感和身體的極度疲憊感再次襲來。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口，更需要時間消化這噩夢般的一夜。
他裹緊濕透的衣服，低著頭，儘量避開行人的目光，沿著濕漉漉的街道尋找著。很快，他看到了一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明亮的燈光在陰雨天的早晨顯得格外溫暖。玻璃門上貼著快餐和關東煮的海報，食物的香氣隱約飄出。
沈默推門走了進去。
“叮咚——”清脆的電子門鈴聲響起。
一股混合著關東煮湯底、烤腸、咖啡和清潔劑味道的溫暖空氣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部分寒意。明亮的燈光，整齊的貨架，冷藏櫃運作的嗡嗡聲，收銀台後年輕店員有些困倦的臉……這一切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景象，卻讓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沈默感到一種近乎虛脫的安心。
他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這“人間”的氣息。
“歡迎光臨。”收銀台後的店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頭發染成黃色，眼皮有些耷拉，沒什麼精神地招呼了一聲，目光在沈默濕透、沾滿泥濘的褲腿和鞋子上一掃而過，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但也沒多說什麼。
沈默沒在意店員的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貨架上琳琅滿目的食物吸引了。強烈的饑餓感如同蘇醒的猛獸，瘋狂地撕咬著他的胃。他快步走到食品區，目光掃過貨架，手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伸了出去。
膨化食品？太乾。麵包？不夠頂餓。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那些高熱量、高蛋白的貨品上。大盒的巧克力，真空包裝的鹵雞腿、鹵蛋，大桶裝的牛奶……他像餓死鬼投胎一樣，雙手並用，快速地往懷裡摟抱。短短十幾秒，懷裡就堆滿了小山般的食物。指尖傷口的隱痛在饑餓的驅使下似乎都被暫時忽略了。
他抱著這堆食物，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收銀台。懷裡的東西太多，一個不慎，一盒沉重的罐裝午餐肉從最上麵滑落下來，眼看就要砸在地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沈默的瞳孔猛地一縮。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在他的視野裡，那盒下墜的午餐肉罐頭軌跡變得異常清晰、緩慢。他能看到罐體上反射的燈光光斑，看到包裝紙上細小的褶皺，甚至能看到它帶動的微弱氣流擾動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同時，一種極其清晰的“預判”感瞬間湧入腦海——罐頭的落點，正是自己左腳腳踝外側那塊微微凸起的骨頭上！以這個角度和速度砸下去，絕對會帶來鑽心的疼痛！
這一切的感知和判斷，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快到超越了他思維的運轉。
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沈默的左腳如同安裝了彈簧，在小腿肌肉的精準爆發下，以毫厘之差猛地向外側挪開了一寸！
啪嗒。
沉重的罐頭擦著他褲腿邊緣，砸在了光潔的瓷磚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滾了兩圈停了下來。落點，正是他剛才左腳外踝骨的位置，現在那裡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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