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那滴粘稠的暗紅液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聲音清脆得像一塊碎冰墜入死寂的深潭。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腥甜鐵鏽味瞬間炸開,蠻橫地撕裂了展廳裡虛假的香檳與香水氣息,粗暴地灌滿了沈默的鼻腔,直衝腦髓。
時間並非停滯,而是被某種更恐怖的東西——粘稠的惡意——徹底膠著了。
無數雙灰白、死寂、毫無生氣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圖釘,密密麻麻地釘在沈默身上。那些前一秒還鮮活的麵孔,此刻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灰敗下去。皮膚失去光澤和彈性,呈現出一種陳年羊皮紙般的枯槁質感,細微的褶皺加深、蔓延,如同乾涸河床的龜裂。他們的動作凝固在舉杯、談笑、指點的手勢上,關節僵硬,宛如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而唯一的指令,就是“凝視”。無聲的、冰冷的、飽含無儘饑餓與惡意的凝視。
空氣不再是空氣,是凝固的膠凍,沉重地壓在沈默的胸口,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冰渣,帶著尖銳的刺痛。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咚咚咚的巨響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鼓點,震得他耳膜發麻,頭暈目眩。
“嗬……”沈默喉嚨裡擠出的嘶鳴被焦灼的空氣吞噬,連回音都沒有。後背撞在冰冷的展台邊緣,堅硬的棱角硌得生疼,卻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這疼痛是真實的,這冰冷是真實的,這令人窒息的恐怖……也是真實的!
不是幻覺!
這精心布置的展廳,這虛假的榮光,這“重生”的起點……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用“成功”和“人皮”偽裝起來的……獻祭陷阱!而他,沈默,就是那個被擺在祭壇中央的……祭品!
“沈……老師?”助理小陳的聲音再次響起,近在咫尺,帶著一種黏膩的、非人的腔調。那張圓潤的、帶著雀斑的臉,此刻也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死氣,皮膚下的紅潤正迅速褪去,隻剩下一種詭異的、蠟像般的質感。他臉上的職業性關切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的、模仿出來的疑惑,嘴角卻極其不協調地向上咧開一個僵硬的弧度,露出過分潔白的牙齒。那雙眼睛,也和其他賓客一樣,徹底失去了人類的光澤,隻剩下灰白和死寂,死死盯著沈默。
小陳的手,那隻曾經遞來香檳的、活生生的手,此刻正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僵硬感,抬起來,伸向沈默的肩膀。五指微微彎曲,指甲蓋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類似骨質的慘白光澤。
他要“扶”他?還是……要抓住他?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沈默全身的汗毛在這一刻根根倒豎!本能!超越思考的、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對致命危險的絕對本能,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爆發!
“滾開!”一聲嘶啞的、飽含著極致恐懼與憤怒的咆哮從沈默喉嚨深處炸開!他完全失去了對這幅“藝術家”軀殼的控製,身體的動作快過思維!
沒有閃避,沒有後退!
在那隻灰白僵硬的手即將搭上他肩膀的刹那,沈默猛地側身、擰腰、抬肘!整個動作如同繃緊的弓弦瞬間釋放,帶著一股蠻橫的、玉石俱焚的狠厲!堅硬的肘尖裹挾著全身的力道和沸騰的求生欲,如同攻城錘般狠狠砸向小陳那張灰白僵硬的側臉!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撞擊聲響起!
那不是血肉之軀碰撞的聲音!更像是……重錘砸在了一捆浸透了水又曬乾的硬皮革上!
小陳的頭顱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超過九十度的角度猛地甩向一邊!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斷裂的“哢嚓”聲!他臉上那僵硬的笑容甚至還沒來得及變化,整個身體就被這股巨大的力量帶得離地飛起,像一具被丟棄的破麻袋,“嘭”地一聲重重砸在幾米外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
落地的小陳,一動不動。脖子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那張灰白的臉上,凝固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沒有鮮血流出,隻有一層細密的、如同灰塵般的灰白色粉末,從他碎裂的頸部和撞擊地麵的頭部周圍緩緩飄散開。
一擊斃命!
不,或許他早已不是活物。沈默看著那具扭曲的“屍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不是人!那是披著人皮的……某種東西!
然而,這雷霆般的一擊,非但沒有震懾住周圍那些“凝固”的賓客,反而像是捅破了最後一張薄紙!
“嗬……”
“呃啊……”
“嘶……”
無數個單調、乾澀、非人的音節,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閥門,同時從那些灰白僵硬的喉嚨裡擠壓出來!展廳裡瞬間充滿了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無數砂紙摩擦的噪音!
那些凝固的“賓客”們,動了!
他們的動作不再是優雅的舉杯或交談,而是變得僵硬、扭曲、關節發出“哢吧哢吧”的摩擦聲,如同生鏽的機器被強行啟動。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站在展廳中央的沈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從四麵八方,以一種緩慢卻帶著絕對壓迫感的姿態,僵硬地、扭曲地圍攏過來!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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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被一張張灰敗、死寂、帶著詭異笑容或空洞表情的臉孔填滿!空氣徹底凝固,腥甜的鏽味混合著一種腐朽皮革的怪味,濃烈得幾乎要讓人窒息。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沈默。
完了!
被這些東西圍住,下場隻會比小陳更慘!他會被撕碎,被同化,變成這巨大展廳裡另一張灰白僵硬的人皮,成為那幅《靈樞·歸藏》地圖上微不足道的一塊碎片!
恐懼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臟,帶來瀕死的劇痛。就在這極致的絕望中,就在他意識即將被恐懼徹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在他胸腔深處轟然炸開!那劇痛並非來自物理傷害,更像是一種……靈魂被某種冰冷、貪婪的東西狠狠咬噬的感覺!
“呃啊——!”沈默慘叫出聲,身體猛地佝僂下去,一隻手死死捂住胸口!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冰冷的手攥緊、揉捏、撕扯!
劇痛!尖銳!冰冷!
但就在這撕心裂肺的劇痛之中,一個無比清晰的、灼燙的“點”,在他意識的黑暗裡被強行點亮!
玉平凡!
那塊溫潤的、本該貼身佩戴的、此刻卻空無一物的玉石!
劇烈的痛楚如同電流,瞬間貫通了他混亂的記憶!那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畫麵——被剝下、鞣製成書頁的灰白人皮,以及皮上用凝固暗血書寫的、散發著冰冷“阻斷”氣息的混沌符文——再次無比清晰地灼燒在他的意識裡!
“玉……凡……”沈默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每一個音節都伴隨著靈魂被撕咬的劇痛。
伴隨著這劇痛和呼喚,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冰涼感,如同深埋地底的泉眼,竟真的從他捂住的胸口位置——那片空蕩的西裝內袋之下——悄然滲透出來!
不是實體的觸感,更像是一種……精神的連接?一種……冰冷的呼喚?
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與冰冷的連接感,如同在溺斃前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沈默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瞬間鎖定了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環——一個穿著晚禮服、動作相對遲緩的老婦人“賓客”!
“給老子——滾開!”沈默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壓榨出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如同失控的炮彈,朝著那個方向狠狠撞了過去!
沒有章法!隻有蠻力!隻有不顧一切的衝撞!
砰!哢嚓!
肩膀狠狠撞在“老婦人”僵硬的胸膛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那具“人皮”如同被卡車撞中的朽木,瞬間向後倒飛,撞翻了後麵兩個圍攏過來的“賓客”!包圍圈瞬間被撕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沈默根本顧不上回頭,也顧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借著這股衝勢,踉蹌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前撲去!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那件詭異滴血的《靈樞·歸藏》!
直覺!一種比恐懼更原始、更強烈的直覺在瘋狂尖叫:那裡是源頭!是陷阱的核心!也是……唯一的生路?或者,是更深的深淵?
“嗬啊——!”
“嘶——!”
身後的非人嘶吼瞬間拔高!那些被撞倒的“賓客”扭曲著爬起,周圍的“人皮”以更快的速度、更扭曲的姿態向他追來!僵硬的手指如同枯枝,抓向他後背的西裝!冰冷的、帶著腐朽氣息的風幾乎要貼上他的後頸!
沈默亡魂皆冒!腎上腺素飆到極限!他猛地向前一個魚躍翻滾!
嗤啦——!
後背傳來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幾根冰冷僵硬的手指險之又險地擦過他的後頸皮膚,留下幾道火辣辣的劃痕!他甚至能聞到指尖那股腐朽的皮革味!
他狼狽地滾倒在地,又立刻彈起,不顧一切地撲向近在咫尺的《靈樞·歸藏》展台!
就在他撲到戰台邊緣,雙手即將觸及那冰冷底座的一刹那——
嗡!!!
那股源自靈魂的劇痛再次猛烈爆發!比之前強烈十倍!百倍!
“啊——!”沈默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眼前猛地一黑,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巨力狠狠撕扯!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瞬間就要熄滅!
就在這意識崩碎的邊緣,一個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紮入了他即將潰散的意識核心:
【主…契約…喚醒…代價…噬!】
這意念混亂、破碎,帶著無法抗拒的冰冷意誌和一種原始的、貪婪的饑餓感!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凶獸,終於被血腥味喚醒了一角!
“呃……玉……凡……平……”沈默痛苦地蜷縮在展台邊,手指無意識地摳抓著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麵,指甲崩裂,滲出鮮血。他隻能本能地、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在靈魂被撕扯的劇痛中,一遍遍嘶喊著那個名字,那個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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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股難以想象的、冰冷的洪流,以他胸口那處“空蕩”為原點,轟然爆發!
那不是熱流,而是極致的、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的冰冷!這冰冷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強行壓製住了那撕扯靈魂的劇痛,帶來一種詭異的、麻木的“清醒”。
同時,沈默清晰地“感覺”到——那並非觸覺,而是精神層麵一種冰冷的“充盈”——一塊溫潤、堅硬、散發著微弱冷光的“存在”,正緊貼著他胸口的皮膚!就在西裝襯衫之下!仿佛它一直就在那裡,隻是被某種力量屏蔽了感知!
玉平凡!它回來了!或者說,它從未真正離開!它一直以某種更深的形態……寄生在他的身體裡!
冰冷的力量如同活物般在體內奔湧,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非人的力量感,也帶來一種令人心悸的……失控感。沈默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一點冰冷的、非人的幽藍光芒一閃而逝!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靈樞·歸藏》人皮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