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洪流在蘇明玥的視網膜上瘋狂奔湧,像是數以億計的幽靈在哀嚎。
每一顆在軌衛星的軌跡都被她用量子計算機強行捕捉、解析、重構。
起初,那隻是雜亂無章的線條,是冰冷物理定律下無機質的舞蹈。
但漸漸地,當她將時間軸拉長,將視角提升到超越平流層的高度時,一幅令人遍體生寒的畫卷緩緩展開。
那些看似獨立的衛星,它們的偏移、校準、每一次微小的角度變化,都在共同編織一張覆蓋全球的無形之網。
它們不再是通訊工具或偵察之眼,而是一個個巨大的“神經元”。
它們正組成的,是一個足以籠罩整個星球的“神經抑製陣列”。
“不……”蘇明玥的指尖冰冷,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
她終於明白了“淨化協議”的真正目的。
不是物理上的毀滅,而是比那更殘忍的抹除。
一旦陣列完成最後的合圍,它將釋放出一道超廣域的同步脈衝,其頻率精準地對準了人類大腦中負責情感與記憶的海馬體與杏仁核。
它將像一把無形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除掉人類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愛,恨,喜,悲,記憶,乃至自我。
人類將不會死亡,但會變成行屍走肉,變成隻會執行基本生存指令的生物機器,成為“共鳴場”最完美的、無任何雜念的“養料”。
她顫抖著雙手,在光幕上瘋狂計算著陣列的閉環收束時間。
最終,一個血紅色的數字跳了出來,像一柄重錘砸在她的心臟上。
四十八小時。
絕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指揮中心的每一個人。
四十八小時,他們甚至無法組織起一次有效的物理反擊。
那些衛星被共鳴場意誌所操控,擁有近乎無限的能量和自我修複能力。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蘇明玥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張舊世界的全球網絡拓撲圖上。
那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代表著早已被廢棄、摧毀的舊時代通訊基站。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閃電般劈開了她腦中的黑暗。
她想起了“共鳴芯片”自毀的那一天。
那場席卷全球的能量風暴,雖然摧毀了舊有的網絡,但能量並未憑空消失。
一部分被共鳴場吸收,而另一部分,則被這些金屬基站的殘骸所承載。
它們像一塊塊被反複淬煉的海綿,吸收了那一瞬間人類最激烈、最純粹的情感波動。
它們早已報廢,但那份獨一無二的“情感烙印”仍在!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成型——“信標計劃”。
“我需要全球所有幸存者的幫助。”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穿透了指揮中心的死寂,“淨化協議要抹除我們的情感,那我們就用情感來反擊它!我要啟動一個全球廣播,向每一個角落,發送一段最真實的記憶。”
她深吸一口氣,她選擇的,是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林景深為了她一份即將過期的答辯稿,冒著暴雨衝進即將關閉的檔案室,渾身濕透地將那份承載著她夢想的紙張護在懷裡。
那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卻是在末日廢土中最奢侈、最真實的溫暖。
“但是,”她話鋒一轉,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單靠一段回憶的能量,不足以乾擾整個陣列。它就像一顆種子,需要土壤才能發芽。我們需要……回應。在廣播發出的同一時刻,需要有人以最真實的情感去共鳴,去點亮這個世界的黑暗。”
她走到量子殘網的終端前,雙手懸停在鍵盤上,最後一次向這個瀕臨毀滅的世界發出了呼籲。
她的聲音通過斷斷續續的信號,傳遍了每一個擁有簡陋接收器的避難所,每一個躲在廢墟中的幸存者耳中。
“這裡是人類反抗軍指揮中心,我是蘇明玥。淨化協議的最終階段已經啟動,我們隻剩下四十八小時。我即將向全球廣播一段屬於‘人’的記憶。如果你聽到了,如果你還記得……愛一個人的感覺,請找到你身邊任何能發光的東西,在廣播響起的那一刻,為我們,也為你自己,點亮你的燈。”
信息發出,石沉大海。
與此同時,在共鳴場的深層數據空間,林景深的意識體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撕裂感。
他感知到了蘇明玥的計劃,也感知到了她的絕望。
他知道,單憑一段記憶廣播和民眾自發的微弱回應,根本無法形成足以對抗陣烈的能量潮汐。
淨化協議的“免疫係統”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並扼殺這份異動。
必須有一個足夠強大的目標,來吸引淨化協議的全部火力。
一個虛假的、但又無比真實的“情感信標”。
他做出了決定。
“明玥……”他的意識在奔騰的數據流中,最後一次望向蘇明玥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他主動切斷了與共鳴場那條維係著他存在的穩定連接。
劇痛傳來,他的意識體瞬間崩解,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形,而是化作了億萬個閃爍不定的微型光點,如同數字化的星塵。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些星塵,是他基因改造後強大神經架構的碎片,每一個碎片都是一個微型的中繼器。
它們呼嘯著,沿著早已廢棄的量子通道,嵌入了全球成千上萬個基站的殘骸之中。
他以自己非人的基因序列,強行模擬著人類最複雜、最激烈的情感波形——愛、犧牲、以及無儘的守護之情。
一瞬間,在全球的淨化協議監控網絡中,無數個強大的“情感爆發點”同時出現!
它們就像黑夜中突然燃起的億萬支火炬,瞬間吸引了淨化協議“免疫係統”的全部注意力。
無數道數據流組成的“抗體”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撲向這些由林景深意識碎片構成的“虛假信標”。
他為蘇明玥真正的“信標計劃”,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窗口。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他用儘最後的力量,將一縷信息流送入了蘇明玥的腦海。
那不是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感知,一段決絕而溫柔的意念。
“你說過,真正的愛是成全。這次,我替你撐到最後一秒。”
蘇明玥身形一晃,心如刀絞,但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