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宇的十指在虛擬光屏上化作幻影,一道道複雜的指令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他從聯盟艦隊的數據庫中調取了那枚機械心臟殘片的全部結構數據,並將其與蘇明玥實時提供的、經過高度偽裝的意識波動樣本進行匹配。
這是一項極其精細的手術,稍有不慎,偽造的“情感信標”就會在敵人精密的感知網絡中暴露無遺,那將不僅僅是打草驚蛇,而是引火燒身。
“信標模型構建完畢,正在校準頻率。”顧承宇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寒冰,但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我截取了你最強烈的一段關於‘迷失’和‘尋找’的情感記憶作為核心,包裹在多層偽裝協議裡。對他們來說,這就像是黑夜裡最亮的燈塔,一個離群的、迷茫的、急於尋求共鳴的高階共情者。”
蘇明玥站在他身後,艦橋外的幽暗海麵在她深邃的瞳孔中不起一絲波瀾。
她輕輕頷首,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執行吧。”
隨著顧承宇敲下最後一個指令,一枚封裝在特製容器中的機械心臟殘片被無聲地投射出去,如同一顆沉入深海的石子,悄無聲息地向著島嶼的方向釋放出那段精心編織的虛假情感。
幾乎在同一時刻,蘇明玥閉上了雙眼。
世界在她麵前瞬間化為一片由純粹感知構成的海洋。
她沒有去追蹤那個“誘餌”,而是將自己的意識凝成一根無形的絲線,跨越三海裡的距離,精準地纏繞上了林景深的精神核心。
“鏈接建立。”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一股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地下特有的、混雜著塵土與黴菌的氣息瞬間貫穿了她的感知。
這不是她的身體,這是林景深的。
她能“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聽到他壓抑到極致的呼吸,甚至能“看到”他戰術目鏡中呈現出的、經過紅外增強的昏暗視野。
這種“意識共生”是她從母親遺留的筆記中解析出的最高階能力之一,極度消耗精神力,但此刻,卻是唯一能讓她親臨戰場的手段。
林景深帶領的“幽靈”特戰小組如同幾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已經成功潛入了鐘樓的地下區域。
他單膝跪地,手指輕輕觸摸著那麵刻滿古怪符號的牆壁。
基因改造賦予他的超凡感知力,讓他能清晰地“聽”到牆體內部傳來的微弱脈動,那是一種奇異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能量起伏。
“報告,牆體內嵌活性生物晶體,能量反應與人類情緒波動高度同源。”他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耳機清晰地傳回艦橋,“發現凹槽,形狀匹配‘第0號銘牌’。”
就在他準備啟動微型采樣器,采集晶體樣本進行分析時,整座地下室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感覺更像是……整座建築被一隻無形巨手輕輕搖晃。
頭頂上方,那座古老的鐘樓裡,巨大的鐘槌在完全靜止的空氣中突兀地擺動,發出一聲沉悶而短促的“當——”,聲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扼住了喉嚨,留下令人心悸的餘音在地下空間回蕩。
“警報!偵測到高能反應!”葉小棠尖銳的聲音瞬間撕裂了艦橋的寂靜。
她麵前的光幕上,剛剛破譯出的加密信號正瘋狂刷新。
“‘容器已就位,隻需最後一道共鳴。’天呐……這個聲音……我比對過了,是亞曆山大·沃爾科夫!前共情實驗室的首席工程師,官方記錄裡他十五年前就已經死於實驗室事故!”
顧承宇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蘇伯母自毀的那天?”
“對!”葉小棠的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檔案顯示,沃爾科夫在事故發生前二十四小時,秘密轉移了整整一個冷凍倉的‘胚胎級意識存儲裝置’!我們一直以為那批裝置被毀了……他們不是在重建係統,他們在複活,複活那些在舊時代被認為已經徹底消亡的‘觀測者聯盟’的‘舊神’!”
“舊神”這個詞讓艦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不僅僅是一個代號,它代表著一個將個體意誌視為數據,企圖通過共情網絡實現終極控製的瘋狂時代。
“顧少將,‘情感信標誘餌’起作用了!”一名技術官大聲報告,“敵方大部分算力被吸引,島嶼外圍的防禦網絡出現了一個長達九十秒的理論空窗期!”
這是他們強攻的最好機會。
然而,不等顧承宇下令,蘇明玥猛地睜開了眼睛,臉色蒼白如紙,瞳孔中滿是驚駭。
通過與林景深的鏈接,她“看”到了。
在鐘槌異響之後,林景深麵前的牆壁如同一道幻影般緩緩消散,露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空腔。
那不是冰冷的地下設施,而是一個……溫暖的、跳動著的“子宮”。
空腔內部,數百個晶瑩剔透的透明艙體如同蜂巢般整齊排列,懸浮在淡金色的營養液中。
每一個艙體裡,都漂浮著一個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