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裡那股熟悉的鐵鏽味再次湧來,蘇明玥用指尖輕輕按住,將一小團滲出隱血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十二分鐘的過去,換來九個小時的現實剝離,這種靈魂被強行抽離又灌回身體的撕裂感,遠比生理上的疲憊更令人窒息。
她麵前攤開的是剛剛整理完畢的《07事件重構報告》副本,每一個字都浸透著她父親的血與她自己的時間。
隻要這份報告提交到省監委備案,就像在她與那張看不見的巨網之間,插下了一根撬動棋局的杠杆。
手機屏幕驟然亮起,顏婍的名字瘋狂跳動。
蘇明玥的心猛地一沉,接通的瞬間,閨蜜焦灼的聲音幾乎要刺破聽筒:“明玥!省金融督查辦剛發來正式函件,說聽證會上的證據鏈仍存疑點,暫不啟動對‘07事件’的複查程序!”
“存疑?”蘇明玥的聲音冷得像冰,“我用生命回溯的十二分鐘,在他們眼裡隻是‘存疑’?”
“不止!”顏婍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市檔案館也來了通知,原定今天對我們開放調閱的2007年第三季度所有風控會議記錄,因為‘檔案係統緊急升級’,調閱權限被無限期延遲了!”
兩記重拳,精準地打在了她計劃的七寸上。
官方渠道的路,被堵死了。
他們甚至懶得用更精巧的借口,就是如此赤裸裸、蠻橫地關上了她麵前的兩扇大門。
蘇明玥緩緩走到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父親留下的那支萬寶龍鋼筆。
冰涼的筆身傳來熟悉的觸感,像父親沉默的注視。
窗外,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沉寂之中。
她盯著那片天空,仿佛能看到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抹去所有通往真相的痕跡。
“他們怕的不是我找到證據,”她對著玻璃上自己蒼白的倒影,一字一句地低語,“是我能看見。”
當天下午,城市西郊,廢棄的恒升銀行數據處理中心。
蘇明玥帶著阿彬再次踏入這棟被時間遺忘的大樓。
空氣中彌漫著紙張腐朽和灰塵混合的黴味。
直奔三樓的檔案室,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眼前的一幕讓阿彬的臉色瞬間凝重。
原本整齊排列的檔案櫃,此刻像是被一群餓狼洗劫過,鐵皮檔案盒散落一地。
蘇明玥快步走到牆角,那個她憑著記憶找到的,裝有父親私人工作筆記的鐵皮盒,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
但她隻看了一眼,心臟便墜入冰窖。
盒上的灰塵是新的,有一道清晰的指印。
她打開盒蓋,裡麵空空如也。
“調包了。”阿彬蹲下身,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紫外線筆,掃過地麵。
幾道極不顯眼的半圓形劃痕在紫光下浮現。
“姐,你看這裡。有人用專業的金屬探測器地毯式掃描過整個房間,他們拿走了所有可能藏有硬盤或者存儲卡的東西。”
他們不僅拿走了她已知的,更清除了所有她未知的。
蘇明玥閉上眼,一股巨大的無力感伴隨著憤怒湧上心頭。
線索,又斷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所有物證都被抹去,那就隻剩下一個地方能找到真相——過去。
就在這時,她掌心緊握的萬寶龍鋼筆,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不同尋常的溫熱感。
這是征兆!
是她每次即將觸發情境回溯前的生理預警!
她的心跳瞬間加速。
“阿彬,退後,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彬一愣,看著她煞白的臉,立刻明白了什麼,鄭重地點點頭,轉身守在了門外。
蘇明玥緩緩舉起鋼筆,將冰涼的筆尖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那裡,神經正突突地跳動著,仿佛在與某種神秘的力量共振。
她閉上雙眼,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個清晰無比的坐標。
“回到那天晚上……我躲在門後,聽見的所有聲音。”
世界在刹那間崩塌又重組。
刺鼻的消毒水味、老式空調壓抑的嗡鳴、還有心臟被恐懼攥緊的窒息感,瞬間將她吞沒。
她變回了那個穿著校服、蜷縮在總監辦公室隔間裡的瘦弱女孩。
透過百葉窗那道狹窄的縫隙,她看到父親蘇巍山平靜地坐在辦公桌後。
而他的對麵,站著四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們的臉隱藏在陰影裡,但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卻像實體般穿透了薄薄的門板。
其中一個為首的男人,摘下金絲邊眼鏡,用絲綢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
他的聲音溫和,卻淬著劇毒:“蘇總監,我很欣賞你的專業和固執。但你必須明白,你那份報告一旦上報,引發的連鎖反應將是災難性的。外資恐慌性撤離、股市連續跌停熔斷、數萬家下遊企業破產、上千萬人的飯碗落地——這個代價,你一個人,擔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