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死寂。
那根被趙硯山用來敲擊桌麵的鋼筆,此刻正靜靜地躺在紅木桌上,筆尖的金屬光澤在頂燈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這道光,像一把無形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現場每一個人緊繃的神經。
“暫停投票?”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承寰集團的代表,他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思議,“趙老,這不合規矩!”
林景深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但攥緊的拳頭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精心布局的一切,在最終裁決的前一秒,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他看向蘇明玥,那個女人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裡,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顧承宇則微微眯起了眼,他沒有出聲,隻是將目光投向了評審團主席趙硯山,等待著一個解釋。
趙硯山沒有理會台下的騷動,他緩緩站起身,蒼老但洪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會場:“規矩是為人服務的。當原有的規矩無法解決根本問題時,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景深、顧承宇,最後落在了宏屹地產的代表身上,“我提議,增設‘三方洽談’環節。景晟、承寰、宏屹,與鳳凰顧問公司的代表,就各自方案中的融資模型,進行現場閉門協商。”
這個提議如同一顆深水炸彈,瞬間引爆了全場。
“什麼?”連一直保持著官方得體笑容的周芸都繃不住了,她快步走到趙硯山身邊,壓低聲音,語氣急切:“趙老,您這是做什麼?景晟、承寰、宏屹是國內頂級的開發商,讓他們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顧問公司談判?這傳出去會成為笑話的!”
趙硯山沒有看她,而是抬手,指向大屏幕上蘇明玥那份方案書的最後一頁,那裡用紅色加粗字體標注著一行小字。
“笑話?”他冷哼一聲,“周局長,你看看那是什麼。”
周芸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一縮。
那一行字是——“極端風險壓力測試下的係統性止損機製”。
“全場二十七份方案,隻有她,”趙硯山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千鈞之力,“隻有她一個人,給出的不是一個必勝的方案,而是一個不敗的製度。我們坐在這裡,不是為了再選出一個風光無限的贏家,然後等著下一次危機爆發再去收拾爛攤子。我們要選的,是一個能讓所有參與者,包括政府和民眾,都不會輸的製度!”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她不是參與者。從她遞上這份方案書開始,她就是規則的定義者。”
半小時後,一間臨時的貴賓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如冰。
林景深率先打破僵局,他雙臂環胸,姿態強硬而傲慢:“蘇明玥,我承認你的模型有點意思。但我可以明確表態,景晟可以接受部分條款的修改,但整個項目的實施,必須由景晟全權主導。”他的話語裡充滿了施舍的意味,仿佛讓她參與進來,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顧承宇則展現了他一貫的溫和與圓滑,他微笑著看向蘇明玥,如春風拂麵:“蘇小姐,林總太過心急了。依我之見,單打獨鬥不如攜手共贏。我們可以組建一個聯合項目體,景晟、承寰、宏屹三方資源共享,鳳凰顧問作為技術支持方深度參與,利益共享,風險共擔,豈不美哉?”
他畫出了一張巨大的餅,試圖將蘇明玥收編進他們的陣營。
然而,蘇明玥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兩個掌控著千億資本帝國的男人,聲音清冽如泉水:“林總,顧總,你們都誤會了。”
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接上。
“你們想的是如何把我納入你們的體係,分我一杯羹。可我想的,是徹底改變這個體係本身。”
屏幕上,無數數據流開始飛速滾動,最終定格在一張觸目驚心的曲線圖上。
“這是我根據你們三家方案的底層數據,結合過去十年所有大型ppp項目的公開數據,進行的最新一輪推演結果。”她指著那條斷崖式下跌的紅色曲線,“無論你們誰主導,或者聯合主導,按現有路徑走下去,最多三年,必然會爆發一次毀滅性的流動性危機。到那時,項目停擺,銀行抽貸,地方財政被拖垮,最終買單的,是成千上萬的普通人。”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我不做救火隊員,去撲滅你們親手點燃的大火。”蘇明玥轉過身,直視著他們,“我要做的,是在火災發生前,給整棟大樓裝上最靈敏的火災報警器。”
“荒謬!”林景深終於被徹底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英俊的麵容因憤怒而扭曲,“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女人,靠著翻幾筆舊賬,玩弄一點心理戰術,就想來定義整個行業的規則?你有什麼資格!”
他的話語充滿了輕蔑與人身攻擊,但蘇明玥的眼神沒有絲毫閃躲。
她迎著他暴怒的目光,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穿透力:“我是那個知道雪崩前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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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也是唯一一個,願意一次又一次走進暴風雪裡,為你們取證的人。”
話音未落,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小巧的錄音筆,輕輕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一個疲憊卻堅決的男人聲音響起:“……各位董事,我最後再強調一次,請務必注意這筆藏在關聯公司賬下的表外負債,它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聲音戛然而止。
那是她父親蘇振東生前最後一次董事會上的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