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城市的心跳沉入最深的穀底。
廢棄的汙水處理站內,鐵鏽與黴菌的氣味混合著冰冷的潮氣,從每一個裂縫中滲出。
蘇明玥蜷縮在通風管道與承重牆之間僅容一人的夾層裡,懷中緊緊抱著沉睡的阿阮。
小姑娘的呼吸均勻而溫熱,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機。
她的手機屏幕早已暗下,江野用最高明的手段,將這片區域變成了一個信號的真空地帶,一個數字世界裡的“法外之地”。
黑暗中,她借著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微光,再次摩挲著那本素描本。
紙頁上,阿阮稚嫩的筆觸下,那句“姐姐,鑰匙在你說不出名字的地方”仿佛在幽光中活了過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視網膜上。
說不出名字的地方……
不是地理位置,不是某個被遺忘的角落。
蘇明玥的心臟猛地一縮,一個顛覆性的念頭如電流般擊穿了她的思維。
命名!
是命名權!
那些被洗去記憶,被剝奪過去的人,他們不是失聲了,而是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經曆,從未被賦予一個準確的名字。
它們像幽靈一樣盤旋,卻無人能指認。
沈知微所做的,就是讓這些痛苦變得“無法命名”,從而讓它們徹底消失。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眼中燃起一簇火焰。
她將那支從療愈營帶出的微型錄音筆插入電腦,屏幕上,一段音頻波形圖瞬間展開。
那是沈知微對她進行催眠時,那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在普通人耳中,那是天籟之音,是治愈的福音。
但在蘇明玥眼裡,這起伏的曲線,是魔鬼的指紋。
她打開專業音頻分析軟件,開始逐幀標注。
基頻、泛音、共振峰……每一個微小的聲學特征都被她拆解、量化、編碼。
她不是在分析一段錄音,她是在逆向構建一個人的“聲音密碼”。
隻要這個“聲音指紋庫”建成,她就能在任何海量數據中,將沈知微的聲音,連同他試圖掩蓋的一切,精準地“捕撈”出來。
清晨六點,天色剛從墨黑轉為鉛灰。
加密衛星電話的震動將蘇明玥從高度集中的工作中驚醒。
是顧承宇。
“明玥,出事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數據中心的冷備節點出現異常數據流,從昨晚十一點開始,持續向一個境外的加密地址傳輸文件。規模不大,但頻率極高。”
蘇明玥的心沉了下去:“能追蹤嗎?”
“對方是頂尖高手,用了至少七個跳板,最終指向一個物理地址不存在的服務器。關鍵是……我查了調用權限,是通過生物識彆解鎖的,虹膜驗證,百分之百匹配。操作日誌顯示,解鎖的人是你。”
蘇明玥的指尖瞬間冰涼。
顧承宇的聲音帶著一絲艱難:“解鎖時間,恰好是你潛入療愈營的那個晚上。明玥,有人複製了你的虹膜信息……或者,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早就給你埋下了後門。”
蘇明玥猛地抬起頭,盯著電腦屏幕上那錯綜複雜的ip跳轉路徑圖,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想起了沈知微,在他那間灑滿陽光的辦公室裡,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近乎詠歎的語調說:“蘇小姐,你的心跳頻率很特彆。”
那不是讚美。
是采樣。
從心跳到虹膜,他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已經完成了對她的“數據克隆”。
她以為自己是獵人,卻不知從一開始就成了對方的獵物,甚至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遞出屠刀的幫凶。
中午,暴雨如注。
周寧穿著一件被淋得透濕的風衣,衝進了約定的街角咖啡館。
他將一個用防水袋密封的u盤推到蘇明玥麵前,臉色蒼白得像紙。
“陳默的加密日誌,我解開了最後一層。”他喘著粗氣,聲音嘶啞,“日誌裡提到,‘三號閘門’不是一個程序,是一群人。七個最早接受深度催眠療法的誌願者,他們的大腦被植入了特定的觸發詞。隻要在外界聽到某種頻率和音調的特定組合,他們就會像休眠的服務器被喚醒一樣,自動將最近的夢境內容、潛意識活動,打包回傳到‘回聲心智實驗室’的數據庫。”
周寧停頓了一下,似乎接下來的話語有千斤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們是‘白鷺基金’最初的七個天使投資人,也是最早的實驗品。其中一個,內部代號‘白鷺七’,在基金會的登記姓名是……蘇文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