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捏著溫長寧遞來的字條,眉頭擰成個川字,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郎”:“長空賢弟,你既已引匪兵注意,為何還要混進雲家當差?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溫長寧往車外瞥了眼,見沒人靠近,才靠在車壁上。
指尖摩挲著頸間那截假喉結,聲音沉了幾分,帶著點漫不經心的銳:“這次進雲家,一來,黑風寨那群人很可能會來雲家探查,二來……”
“王大人可知‘吃絕戶’的滋味?”
王宇一愣。
“我娘本是雲家獨女,外祖父走後,旁支宗親把家產搶了個乾淨,寒冬臘月把她趕出門,差點凍斃街頭。”
溫長寧的目光落在遠處雲家那片飛簷上,像淬了冰。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眼裡的光像藏了鉤子:“自然是要把本該屬於我娘的東西,一樣樣拿回來。”
王宇看著她眼裡的算計,突然想起前幾日被強行打扮成“富商”的事,忍不住問:“那前幾日讓我穿成那樣,又是何意?”
溫長寧挑了挑眉,答得理直氣壯:“那會兒正想看話本子,你在旁邊唉聲歎氣,秋秋又在耳邊哭哭啼啼,吵得人腦仁疼。”
“換身行頭,不過是想讓你們消停會兒。”
她說得坦蕩,王宇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看著眼前這張清秀卻透著股野勁的臉,忽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大人若肯助我,”
溫長寧話鋒一轉,眼神亮得驚人,“事成之後,雲家財產的一成,我願投給青溪鎮百姓。”
王宇猛地抬頭,眼裡的疑慮漸漸散去,卻突然斂起神色,語氣添了幾分嚴肅:“長空賢弟,你娘既是青溪縣人,若真是雲家侵吞了她的家產,自可向本官報案。”
他頓了頓,目光沉凝下來:“大雍律例裡,從未寫明女子不能繼承家業,隻是…”
“隻是年代久遠,需得拿出族譜為證,還有田契、房契這些寫著您娘、外祖名姓的文書,才能定下案子。”
“空口無憑,縱是本官有心相助,也難堵住悠悠眾口。”
溫長寧聞言,眼底的光芒未減,反倒多了幾分篤定:“證據我定會找到。”
王宇望著眼前這個身形單薄卻渾身是膽的“少年”。
忽然看透了她的布局:引匪入甕是解燃眉之急,奪回祖產是了卻私怨,而盤活青溪,才是真正為百姓謀長遠的大計。這般心係百姓、深謀遠慮,連他這個當縣令的都自愧不如。
“好。”
王宇重重點頭,眼底重新漾起讚許,“長空賢弟,我在城南‘迎客來’客棧待命,隨時聽候差遣。”
溫長寧拱手,聲音裡漾開點笑意:“合作愉快。”
.....
雲天府雲家的朱漆大門外,應聘護院的漢子排了半條街,個個抻著脖子往前瞅。
誰不知道雲家是本地望族,護院月錢比彆處高兩倍,若能被主子看中,說不定還能混個一等貼身護院當當。
拿著高額月錢,每天陪著主子到處亂逛,吃喝玩樂,這等美差,誰不眼饞?
溫長寧混在人群裡,頸間鬆香蜂蠟捏的假喉結雖有些硌得慌,那張臉卻實在惹眼:眉眼精致,膚色白淨,在一眾糙漢裡像株挺拔的竹,想不顯眼都難。
她望著這座藏著母親過往的宅院,指尖在袖中悄悄攥緊:屬於母親的一切,她必須拿回來。
“肅靜!都聽好了!”
管家福伯扯著嗓子喊,頭戴瓜皮帽,袍角沾著飯粒,偏要板著臉擺威嚴:
“咱家雲府選護院,規矩大著呢!過三關:力氣、機靈、膽氣,少一樣都滾蛋!”
人群一陣騷動,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摩拳擦掌。溫長寧站在原地,眼神平靜地掠過眾人,將周遭動靜儘收眼底。
站在她斜後方的福伯侄子阿福,正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心裡打著算盤。
早就聽說雲家三少爺愛美,四小姐見了俊朗後生就挪不動腿。這小白臉長得比畫裡的仙童還好看,若是真被哪個主子看中,哪還有他們這些粗人的活路?
少一個對手,自己入選的勝算就大一分,必須得讓他知難而退!
“接下來,按名冊點,點到的出列!”
福伯指尖在名冊上敲了敲,又指向院角那尊半人高的石碾子,“第一關,力氣!誰能舉起來,就算過!”
“王洪!”
“到!”
王洪上前一步,雙手按在石碾子上,憋得滿臉通紅,石碾子卻紋絲不動。
反倒“哎喲”一聲閃了腰,疼得在地上直哼哼。
阿福眼珠一轉,假裝往前擠,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溫長寧:“讓讓!彆擋道!”
他本想把溫長寧撞個趔趄,最好能惹得福伯嫌她礙事,直接把人趕出去。
可手掌剛要碰到溫長寧的後背,對方卻像背後長了眼,腳尖輕輕一點,身形如柳絮般往旁側飄出半尺,恰好避開了他的衝撞。
阿福收不住勢,往前踉蹌了好幾步,差點一頭撞到石碾子上,引得周圍哄堂大笑。
“哈哈哈,阿福這是想給石碾子磕頭啊?”
“怕是想暗算人家,反把自己絆了吧!”
哄笑聲像細針似的紮在阿福臉上,他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又羞又氣,狠狠瞪向溫長寧。
若不是這小白臉突然躲開,自己怎會當眾出醜?
“愣著乾嘛?”
阿福梗著脖子嚷嚷,特意拔高嗓門想讓福伯聽見,“有本事就趕緊上啊!彆光站著裝樣子,我倒要看看你這細皮嫩肉的,能不能舉得動石碾子!”
周圍的應聘者也跟著起哄,目光齊刷刷落在溫長寧身上。
溫長寧慢悠悠轉過身,目光掃過阿福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涼絲絲的笑:“這位大哥,摔疼了?”
阿福一噎,怒道:“少廢話!”
“我倒是想少廢話,”
溫長寧的聲音不高,卻像帶了穿透力,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可總有人不按規矩來。管家說了按順序應征,你偏要插隊起哄。怎麼,雲府的規矩在你眼裡是擺設?”
這話像把軟刀子,既點破了他無視規矩,又暗暗勾連起眾人對“壞規矩”的不滿。
周圍的哄笑聲頓時停了,幾個應聘者看向阿福的眼神多了幾分嫌惡。
阿福的臉更紅了,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什麼時候起哄了?你少血口噴人!”
“哦?”
溫長寧挑眉,眼神裡帶了點玩味,“剛才是誰攔著不讓按順序來,非要逼著我先試?合著大家都得聽你的,你說誰先來就得誰先來?”
阿福被這話堵得嗓子眼發緊,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本想逼溫長寧出醜,沒成想反被繞進“擾亂秩序”的圈子裡,活像個跳梁小醜。
周圍人看他的眼神越發古怪,阿福隻能死死咬著牙瞪著溫長寧,心裡的火氣燒得像要炸開。
這小白臉的嘴,比淬了毒的刀子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