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
兩撥人在市集街口彙合。
負責查西市藥鋪的幾個雲家護院跑得滿頭大汗,手裡舉著張皺巴巴的賬冊紙,氣喘籲籲地喊:“三少爺!查到了!城南‘回春堂’的賬冊上記著。”
“三天前,劉家護院劉三買過二兩麻黃,登記用途是‘治牲畜咳喘’!”
劉銘遠猛地轉頭瞪向身後的護院。
其中一個精瘦漢子“撲通”跪倒在地。
臉嚇得慘白,連連磕頭:“少爺!小的……小的是怕您丟麵子,才偷偷給那雞下了藥啊!”
“你個蠢貨!”
劉銘遠氣得抬腳就踹,寶藍錦袍的下擺都抖了起來,“本少爺,用得著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他越說越氣,指著劉三的鼻子罵,“立刻給我滾出劉家!”
溫長寧慢悠悠開口,聲音帶點漫不經心的涼:“劉少爺,按約定,該履約了。”
“哼,是這蠢貨自作主張,與我何乾?”
劉銘遠嘴角勾著冷笑,試圖維持著那股子邪魅樣,可眼底的慌亂,脖子的縮緊,活像隻被踩了尾巴還強裝鎮定的狐狸。
“怎麼不乾?”
雲天揚大眼瞪得溜圓,嗓門炸得人耳鼓發顫,“你家護院惹的事,自然算你的!”
“要麼給本少爺的‘霸王龍’磕三個響頭,要麼把你腰間鴿血紅玉佩賠我!”
劉銘遠眼底陰鷙得能滴出墨:“你敢打我玉佩的主意?”
“為何不敢?難不成你想耍賴,讓全雲天府的人都笑劉家輸不起?”
雲天揚梗著脖子往前湊,憨直的較真模樣倒把劉銘遠噎得半天說不出話。
圍觀百姓的哄笑聲,像無數隻小巴掌往劉銘遠臉上扇。
他攥緊折扇,由於有片刻,終是咬著牙扯下玉佩,狠狠丟給雲天揚:“拿著!趕緊滾!彆再讓我看見你這蠢樣!”
玉佩落進掌心。
雲天揚舉著在日頭下晃了晃,鴿血紅的光映得他大眼亮得像兩盞燈籠,傻樂出聲:“真給我了?劉銘遠,你今兒總算像個男人!”
他轉頭興奮地一把攬住溫長寧,“小天兄弟,還是你厲害!這玉佩我搶了三年都沒撈著邊,今天居然到手了!”
“以後你就是我雲天揚最鐵的兄弟,在雲府誰敢給你氣受,我第一個掀他房頂!”
說罷,拽著溫長寧就往雲府跑,全然沒注意到劉銘遠那滿是算計的眼神。
溫長寧餘光看著三道追蹤的身影,嘴角噙著淺淡的笑。
回到雲府後,雲天揚見個掃地的都要喊一嗓子:“這是本少爺的小天兄弟!劉銘遠那寶貝玉佩,就是他幫我贏來的!”
溫長寧配合著點頭,眼角卻把雲府布局看得明明白白:
東院祠堂的雕花門、西跨院庫房的銅鎖,連牆角那棵能望見庫房窗口的老槐樹,都一一記在心裡。
那被雲家旁支奪走的族譜、房契,十有八九就藏在這兩處。
...
翌日。
三更的梆子過後,雲天府一片死寂。
雲家祠堂的青磚涼得刺骨,溫長寧指尖撫過外祖父牌位上的積灰時,指腹碾到的塵垢簌簌往下掉。
祠堂正殿的牌位個個鎏金描紅,供桌上香燭鼎盛。
唯獨西北角那張空蕩的小桌前,“慈父雲庭之之牌位”孤零零立著,烏木牌麵蒙著層厚灰,連邊角的刻字都被歲月啃得模糊。
雲庭之便是溫長寧的外祖父。
看著滿是灰塵的牌位,她胸腔裡猛地竄起一股火。
這雲家的產業,都是外祖父當年走南闖北掙下的。
如今倒好,真正的開基祖被扔在這兒蒙塵。
一群沾光的蛀蟲,卻把自己的牌位弄得比誰都體麵!
指尖按在冰涼的牌位上,忽然變得沉重了。
她對著牌位深深鞠躬,屈膝跪下時,膝蓋磕在青磚上發出輕響。
“祖父,孫女長寧,來看您了。”
額頭重重磕下去。
起身時,她看見牌位上的積灰被香火熏得微微動了動。
指尖再次撫過牌位,忽然摸到牌底有處細微的凸起。
“哢嗒”一聲輕響。
牌位後方的牆麵竟裂開道縫隙。
溫長寧心猛地一跳,伸手將牌位小心挪開。
牆內是個暗格,鋪著褪色的紅綢,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幾樣東西。
最上麵是封泛黃的信。
信封邊角磨得發毛,旁邊壓著幾張陳舊文書。
借著供桌燭火,她拆開信。
隻見字跡遒勁卻透著冷硬:“雲廷之行事不羈,有違族訓,今逐出宗族,永不得歸,家產器物概不與分。落款:雲家家主雲不維。”
指尖捏著信紙微微發顫,目光掃過文書,竟是地契。
每張落款都隻有“雲廷之”三字。
她忽然懂了,外祖父早把證據藏好,就怕日後有人覬覦家產。
心口一陣發堵,眼眶驟熱。
外祖父離世後,娘親連來祠堂為他上柱香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雲家人趕了出去。
燭火在眼前晃成模糊一片,她卻將信紙與地契攥得更緊。
院外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燈籠光透過窗欞晃了進來。
溫長寧迅速將地契塞進懷中,一手抱起牌位,足尖在供桌邊緣輕點,身形如紙片般掠向後窗,消失在夜色裡。
兩個護院舉著燈籠晃進祠堂。
“沒人,走了。”
年輕護院轉身往外走,刀鞘上的銅環撞出“叮鈴”輕響,“真有賊也不會來這破地方,銀房才值得賊惦記。”
窗外。
溫長寧足尖剛點在老槐樹枝頭上,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常。
她側目望去,視線精準鎖向祠堂門口的陰影處。
那裡,一道黑影正從濃重的夜色裡竄出。
劉美美裹著緊身夜行衣,身形快得像貼地的閃電,指尖三枚銀針在月光下泛出冷冽的芒。
沒等護院回頭,兩枚銀針已精準紮進後頸。
年輕護院哼都沒哼,直挺挺倒在地上,燈籠“哐當”砸滅;
另一個護院的手剛摸向刀柄,身子便重重摔落,嘴角淌出黑血。
“廢物。”劉美美抬腳踢開屍體,聲音壓得像夜風刮過枯草。
孟昶扛著雙錘走來,黃衣沾著塵土:“五妹,好了嗎?銀庫那邊的護院早被老子錘暈了。”
劉美美往地上的屍體瞥了眼:“你們兩個都搞定了?”
孟昶咧嘴笑,錘柄往掌心磕了磕:“必須的。雲家就是群窩瓜,也就那個小白臉厲害點,聽說是他們三少爺的貼身護院。”
“哼!”劉美美嗤笑一聲,指尖轉著銀針,“等找到他,直接用迷香放倒,再厲害也得睡成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