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溫鎮山,眼底遞過去個“快管管”的眼色。
溫鎮山清了清嗓子,粗糲的手掌在桌上按出輕響,刻意往王宇和溫長寧中間硬擠了擠,拱手道:“咳咳,王大人,卑職能湊近看看這地圖嗎?”
他邊說邊往旁邊挪了半尺,本意是想把黏在一起的兩人隔開。
沒成想王宇順著他的動作往另一側偏了偏,胳膊肘一抬,竟直直湊近了溫長空。
王宇低頭時鼻尖差點蹭到溫長空的衣袖,垂眸就撞見那雙絕美的鳳目,長睫顫得像受驚的蝶。
呀!”
王宇猛地回過神,心裡直跳:完了完了,撞到大美人了,太失禮了!
臉“騰”地紅到耳根,忙不迭往後縮了縮,眼神都有些躲閃。
手忙腳亂地繞開溫鎮山,幾步跨到溫長寧另一側,肩膀緊緊挨著她的胳膊才穩住神,嘴裡還含糊著:“長、長空賢弟,我剛說哪兒了……”
他定了定神,手指敲著地圖歎道:“長空賢弟,這法子好是好,可修水渠、買種苗,哪樣不要銀子?”
溫長寧抬眼,眼神坦蕩得很:“銀子我有。”
她指尖在桌沿輕叩兩下,“先前劉美美劫得雲家金銀,我沒交出去,都留在溫家庫房了。”
劉美美還在大牢裡,這事早晚藏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
王宇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溫長寧的胳膊,語氣裡滿是佩服:“賢弟果然正直!那本就是你們雲家的銀子,用得理直氣壯!”
他越說越興奮,身子又往前傾了傾,“有銀子就好辦了!咱們這就合計合計,先修哪段水渠,先種哪種果樹……”
“時間不早了!”
雲天嬌沒等他說完,“噌”地站起身,臉上的笑容僵得像畫上去的。
“王大人奔波了一天,該回府休息了。青溪夜裡涼,當心受了風寒。”
她朝溫鎮山使勁使眼色,那眼神明晃晃寫著“快把這黏人精趕走”。
“王大人快回吧,有啥話明日再說!”
溫鎮山立刻站起身。
伸手就去拉王宇的胳膊,心裡無奈:這王大人啥都好,就是太黏長寧,真是令人頭疼。
王宇被拉得踉蹌了兩步,還回頭喊:“長空賢弟,明日我再找你細聊!”
心裡還在回味方才與溫長空的驚鴻一瞥:長得真好看,跟長空賢弟一樣俊,就是更嬌媚溫柔些。
話音未落,就被溫鎮山“砰”地半推出門外。
.....
回到院子裡。
溫長寧斜躺在榻上,手裡翻著本話本子,看得入神。
秋秋坐在榻邊的矮凳上剝瓜子,胖乎乎的手指捏著瓜子殼用力一掰,自己先丟進嘴裡一個,吧唧兩下嘴。
再挑個飽滿的遞到溫長寧嘴邊,嘴裡還念念有詞:“小姐你看這書生,明明喜歡人家姑娘,偏要裝清高,急死個人!”
二夏在旁蹲著,眼睛卻直勾勾盯著話本子,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偶爾睫毛顫一下,才看得出他也跟著入了戲。
秋秋卻完全不同,看至動情處,一會兒“咯咯”笑出聲,拍著大腿說“這公子真傻”;
一會兒又癟著嘴抹眼淚,抽噎著“這姑娘好可憐”,眼淚珠子啪嗒啪嗒掉在瓜子殼上。
待到看到緊要關頭,她猛地直起身,手裡的瓜子“嘩啦”撒了一地。
急得圍著床榻轉圈:“哎呀!怎麼關鍵時候還得收拾這瓜子?下一頁寫啥了?小姐你快念給我聽!”
剛抬步就被自己撒的瓜子殼絆倒,踉蹌著扶住榻沿才站穩。
溫長寧剛要笑,院門口已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溫長空掀簾而入,長睫輕顫,眉眼如畫,手裡捧著個沉甸甸的木箱子,陽光落在他瑩白的臉頰上,連衣袂飄動都帶著幾分柔和的美。
他看到溫長寧時,眼底漾著溫潤的笑意,腳步也不自覺放輕了些。
秋秋見狀,忙手忙腳地扒拉地上的瓜子殼,嘴裡嘟囔:“公子來了!我這就收拾!”
結果越扒拉撒得越遠,最後索性拍了拍手,對著溫長空福了福身:“公子,小姐慢聊,我去廚房看看糖水,順便……順便找個掃帚來!”
說著,帶著二夏一溜煙跑了,跑出門時還差點撞上門框,嚇得她吐了吐舌頭,頭也不回地沒了影。
”這箱子裡全是我珍藏的話本子。”
溫長空將箱子放在榻邊,笑著看向溫長寧,眼底的暖意濃得化不開:“妹妹,溫家有你真好,隻有你才能守護溫家,為家裡爭光。”
他頓了頓,語氣裡添了絲自嘲,指尖輕輕摩挲著箱蓋,“要是我上山剿匪,肯定早就死了。”說這話時,他垂眸看著箱子,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藏著幾分對自身的無奈。
溫長寧合上本子,挑眉看他,眉眼彎了彎,語氣裡帶著幾分爽朗,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認真:“我本來就挺好,但哥哥更好。”
溫長空無奈地搖搖頭,指尖輕點她的額頭,動作帶著寵溺:“又打趣我。”
他隻當妹妹是隨口哄他,眼底的笑意卻更深了些。
溫長寧微微縮了縮脖子,卻沒躲開,坐直身子時,眼神愈發誠懇,語氣也沉了幾分:“我認真的。”
她望著溫長空,目光清澈又堅定,“哥哥聰慧,博覽群書。就說咱們規劃的農田,種什麼、怎麼賣能賺更多,你心裡門兒清;”
“要是辦個女學,教姑娘們琴棋書畫,憑你的本事,保管能讓更多女子受益匪淺。這些都是我比不上的。”
溫長空聞言,眼底猛地亮了亮,像是被點燃的星火,那抹光亮裡藏著被認可的欣喜,還有一絲壓抑許久的期待。
原來妹妹竟真的看得到他這些“無用”的想法。
可轉瞬,那光亮又暗了下去,他想起世俗對男子的束縛,想起“男子當建功立業”的規訓,那些念頭又像被潑了冷水,迅速黯淡下去。
他低頭看著木箱,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難以言說的無奈:“可我是男子。”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箱沿,目光飄向窗外,帶著幾分茫然。
“男子又如何?”
溫長寧眉峰微挑,語氣坦然又帶著幾分銳氣,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我不還是女子?不照樣得扮成男子去剿匪、去籌謀?”
溫長空猛地一愣,像是被這句話敲醒了,怔怔地看著她,眼底滿是驚訝。
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兩人身上,他忽然恍惚: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真的互換了人生。
妹妹的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一直回避的現實。
原來性彆從不是枷鎖,是他自己先困住了自己。若真如妹妹所說,他能把那些才學施展出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帶著抑製不住的雀躍。
他望著溫長寧坦蕩的眼神,心頭湧上一陣被理解的暖意,唇角悄悄彎了彎,那抹笑意裡終於少了些悵然,多了絲若有似無的期許:“但願吧。”